回望著清昊宮的方向,她知道,這一去,不管結局如何,她的生命都將隨之更改。
深吸一口氣後,她舉步筆直地朝前走去。
第四章
距離十五月圓的登基大典才幾日的時間,原本滿盈的圓月已缺了一角,以優雅的弦月姿態在夜幕中柔灑光輝。
殷水浣站在窗邊,抬頭望月,低冷的冬溫使得月色更加清明。
下午小福子將她帶到寢宮後,介紹房內的擺置,指出物品擺放的位置,然後叮嚀著注意事項,說皇上入內後該如何如何,服侍更衣時又該如何如何,小福子說得詳盡,她卻聽得簡略。
視線一看向那張她曾躺在上頭的錦榻,她的思緒就無法抑止地燒熔了起來,就連小福子驚叫時間來不及而匆忙離去時,她也顧不得收拾心思做做表面恭送一下,只是隨口應了聲。
殷水浣敞開了窗,清冷的氣息立刻瀰漫了整間寢宮。在冷風的吹拂下,那迷離的神智才勉強捉回。不得不留心啊!她的命是爹娘給的,合該為了爹娘失去的,她不怕自己賠了一條小命,唯一擔心的是怕連爹娘的仇都未報就被人瞧出端倪,白白犧牲。
這上任的第一天,她還不打算下手,她打算再過些時日,等黑曜對她失了戒心時,才會動手。
桌上置著一盆準備讓黑曜淨臉的熱水,由外頭傳入的低溫,很快地就將原本熱氣蒸騰的水溫給掠奪了,殷水浣見熱氣不再,趕緊把窗關上,端起水盆打算再去換盆熱水來,不料,此時外頭卻傳來了恭迎聲。
黑曜回來了!殷水浣心一凜,端起的水盆又放回原位,提起裙擺連忙奔到門邊跪下,才剛跪下,房門開啟。
「奴婢水浣,參見皇上。」抑下心頭的緊張,殷水浣俯首恭迎。
「平身。」低沈渾厚的男音在前方響起,一陣微風拂過,黑曜已腳步未停地走入了內室。
「浣姑娘!」小福子悄聲叫喚。
殷水浣一抬頭,見小福子站在門邊對著她咧開嘴笑。小福子做了個打氣的手勢後,將門帶上,微然響起的腳步代表他的離去。
一種被遺下的不安感橫過心頭,殷水浣搖搖頭,將之甩落,接下來的一切就隨機應變吧!
「皇上,奴婢為您更衣。」殷水浣緩步走至坐於榻邊的黑曜身邊跪下,低頭輕輕開口,等待著他的起身。
黑曜不語,那深沈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帶著細細的端詳。
她不美,柔靈的眼瞳不夠媚,不足以引起男人的飢渴,但那冷淡的眸光,卻將她己身的脫俗氣質襯托得更加靈清。他看見在她刻意掩蓋的面無表情下,隱藏著孤獨無助的柔弱,這個發現,讓他的心口狠狠一緊,怎樣的過去讓她如此沈靜?是他在無心之下釀成的過錯嗎?
脂粉未施的臉上,少了分雕琢味,面容依然白皙水嫩,雪白的肌膚自臉延續到了頸側,最後沒於領口之間。不知宮服下的肌膚,是否也一樣白皙?一種想求解脫的衝動迅速掠過心頭,黑曜被這個念頭震住。
他的不近女色,是遠近馳名的,人人猜測原因,就連斷袖之癖也用上了,卻沒有人知道,他不是排斥美色,而是至今尚未遇見一名足以引發慾望的女子。沒想到,才匆匆一瞥,就讓他體內竄起一股熱流,腦中浮現她曾捲曲在他臂彎的畫面,更是助長熱焰的焚燒。
「皇上?」他的不語,讓她抬起頭,不料迎上的卻是一雙燦然的黑瞳。殷水浣微微一驚,不敢將慌亂表現臉上,連忙斂目垂首,將一切隱藏在四目交接間。
她清然的眼眸讓他回神,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以往,自制力恁好的他在頃刻間即把狂放的情潮收回。「來幫我更衣吧!」黑曜起身。
殷水浣跪著挪移到他的跟前,在腰帶摸索著小福子所說的環扣。不想觸碰到黑曜的身體,她的觸摸是猶如蜻蜒點水般輕巧,帶著小心翼翼,只敢在腰帶上徘徊。時間愈久,她愈心急,豆大的汗珠沁上臉龐。怎麼都找不到?
看著她雙手笨拙地找著環扣,黑曜臉上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她在腰帶前方摸索當然找不到了,因為,環扣的正確位置在腰後。他知道,卻不言明,含笑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的手足無措,卻堅決不肯放棄。
找到了!這欣喜的發現讓她幾乎想要大喊,卻沒發現跪踞在黑曜面前的她,幾乎是雙手環著他的腰才摸到了腰後的環扣。除下了腰帶,殷水浣站起,預備進行除下外袍的步驟。
她的動作輕柔,但可不表示她所做的動作是正確的。黑曜挑眉看她,果然如他所料,毫無經驗的她,將袍內袋中所藏的東西掉落了一地,叮叮淨淨的,聲音煞是好聽。
糟了!殷水浣暗叫不好,急忙丟下手中龍袍俯身去拾,倏間地上一抹反折的亮光,讓她的動作僵在半途。她怎麼可能認不得那把匕首?那是她七歲那年爹給她的禮物,為此,爹還招來娘的一頓罵,罵他送一個小女孩這麼危險的東西。即使它斷成兩截只餘刀身,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天清晨,心慌意亂的她只趕著逃離,根本忘了取走那落在枕畔的刀身。殷水浣閉上眼,他發現了這片斷刀,精明如他,不可能對這些異樣毫無察覺。
「你就這麼把龍袍丟在地上?」突然,戲謔低醇的語調劃破寂靜。
在震驚間,她竟將龍袍丟在地上!殷水浣回神,急忙將龍袍拾起,緊環胸前,不知所措。用不了刺客的罪名掛上,光是她隨意遺棄龍袍的行為就足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拿去掛上吧!」見了她的反應,黑曜只微微一笑。
「是。」殷水浣急忙收斂心神,將皇袍拿進內室置放後踅回。看著那柄斷刀,一股欲將之拾起的衝動油然而生,站在黑曜身旁,視線卻不捨地流連其上。
「小福子沒教你除下龍袍後該做的動作嗎?」見她怔立著,坐在榻上的黑曜忍不住開口,帶著淡淡的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