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道出了夌嵐宮後,就來到鹽業總行,黑曜拿出令牌,以皇上私授巡撫身份察看帳簿。事屬官方機密,身份低微的她只能避開。無事可做,她踱到了門外,看著街上情境。
黑曜這次出宮,主要是為了巡視國屬的三大行業是否營運正常。朝臣所稟啟的奏章雖然天衣無縫,卻還是讓他瞧出了端倪。貪污事小,造成百姓生活影響事大,私自哄抬的鹽價將會讓百姓陷入恐慌之中。
然而輕易派人調查只會造成官官相護的惡性循環,反而更增加弊臣的掩飾,因此他決定親自到鹽行總庫視察。
其實獨自行動會方便許多,為何帶了水浣出來,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直至眼看著手上帳簿,黑曜依然思索著這個問題。
只是想看看出了宮後,或許能套出她行刺的動機吧!這個念頭閃過腦中,讓他替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釋。
在他精銳的審視下,不多時,已將涉嫌其中的一干人等完全掌握,就連罪證也一併搜出,想必明日早朝,又是一片措手不及的局面了吧!黑曜低笑,走出鹽行,搜尋著水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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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水浣百無聊賴地倚靠著牆,看著對街的一對母女。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紮著一雙麻花辮,看起來伶伶俐俐的,乖巧地站在一旁,看著母親與布販研究著布料與價錢。
這麼平常的畫面,卻讓她看得呆怔。
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她和娘,還來不及下山過過這種生活,就天人永隔。殷水浣輕含著下唇,不讓濕潤的淚盈眶。
以前一心只想復仇的她,進了宮才知道,下達皇旨的人,是皇太后的父親,一切與她刻在心頭那三名仇人完全無關。
理智與恨意在心頭掙扎,她知道他們無辜,個性裡的心慈手軟,更是讓她經常捫心自問。當理智教她就此放手時,一想起爹娘亦同等無辜的面容,恨意又凌駕一切,喚她把所有過錯往黑曜他們身上推。
跟在黑曜身旁,是幸或不幸,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深沈的眸中,她沈淪了,理智證明他的無辜,而恨意被愛戀削減,取而代之的日漸增強的情感,她發覺,她隨身的匕首,越來越難以出鞘。
儘管她背棄傳統,一心只想復仇,但或許,她依然是個跳脫不開傳統的女子。她不由自主地交出自己的心,交給佔有她身子的人。她怕這樣的自己,遺忘了弒親之仇,沈迷於男女歡愛中……殷水浣將下唇咬得泛白,內心的天人交戰,將她折磨得疲憊不已。
突然,一陣慌亂從街角傳來,像潮水似地,人群與聲浪迅速向外擴散。吵雜聲勾起了殷水浣沈離的心,她擰眉望去,看到一匹發了狂的馬兒正失控地朝這裡奔來。原本擠得水洩不通的街道,霎時讓出了一條道路。
小販們為了守護商品將攤子一收立刻四竄,怕被馬踢毀了賣下了多少銀兩,那名買布的婦人見狀亦拉著女兒躲避,卻被爭相走避的人沖離,女孩被撞倒路中扭了足踝,站不起來,眾人急著往街邊躲,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而被擋在人群之中的母親只能焦急大喊,束手無策。
那匹馬正往著那個女孩直直奔去?殷水浣一驚,無暇多想,即刻朝那名女孩的方向疾掠,企圖以那粗淺的輕功底子搶救。然而狂竄的人群無眼,她的輕功完全施展不開,眼見馬與女孩的距離越來越近,焦急的她被人一撞,反而跌跪在地。
「你該死的在做什麼?想去送死嗎?!」
她的手被人一托,撲倒的勢子化解。黑曜暴怒的低沈嗓音在耳畔響起,話裡怒焰高張,但在這片嘈雜聲中聽在耳裡卻宛如天籟。
「別管我,快去救那個女孩啊……」她顧不得他語裡的憤怒,甚至來不及起身,急忙捉緊了黑曜的雙臂促道,然而語音未歇,他懷中那對驚懼交加的眼,讓她驀地一怔!
那個女孩,已安然地靠在黑曜的臂彎,眼中蓄著淚,差點葬身馬蹄的驚嚇讓她一時間忘了哭。那名婦人努力排開人群,搶近身來不住躬身道謝,母女倆相擁而泣。街上在一片松氣聲後,又回復到方才熱鬧的局面。
殷水浣呆怔地任由黑曜將她拉起,視線瞥過那對母女,又掃過街中那匹軟倒在地的馬,在她跌倒這段短短的時間內,他竟然能將馬匹點倒,救下女孩,還來得及扶她起身。
不自量力!黑曜眸中怒火高熾,她不僅將不自量力用在刺殺他的事上,更用在一切衡量上!她那蹩腳的輕功,如何能保她安然無恙?就算及時趕到那女孩身旁,憑她那柔弱的力量,也來不及帶著女孩逃離。要不是她被人群撞倒,怕此時他只能二擇其一而救了。
「謝謝你救了她!」殷水浣不由得輕顫,要不是他的出現,怕那女孩已魂歸離恨天。
「該謝我的人不是你!」黑曜刻意冷道。她將仁慈用在陌生人身上,如此奮不顧身,對他卻執意刺殺?這樣的想法,讓他臉色一沈。
儘管神色不悅,在發現她抖得厲害時,還是伸手將她的雙掌斂入執握。
這突來的柔情舉動,讓兩人渾身一震。殷水浣瑟縮了一下,微微掙著,他卻反而收緊力道,不許她抽離。人聲彷彿遠離了般,只有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不懂他的心,殷水浣只能任由他的掌熱灼紅了臉。
「水浣,你怎麼會在這兒?」一聲粗豪的叫聲劃破迷障,清晰地傳入耳裡。
殷水浣回頭,那熱切的笑臉綻露眼前,讓她打從腳底發涼。在這最不適當的時候,不該出現的人卻出現了。
「趙叔……」那叫喚聲,帶著猶疑與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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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家裡簡陋,沒什麼好招待的,將就將就吧!」熱切的招呼聲在水酒上桌後,豪爽地自趙三康嘴裡嚷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