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哥不用客氣。」黑曜微笑道,坐在粗糙木椅上的他,完全沒有嫌棄之色,一臉的泰然自若。
在場唯一不安的,是那陪坐一旁的殷水浣。她的情緒,由那又惱又慌的眼眸可見一斑。
當她回頭看見趙三康時,整個人當場愣在那兒,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心裡的驚慌,在趙三康開口時提升到最高點。
「怎麼皇上那麼好心,讓你在這時候放假啊?」趙三康笑道,他才交了班,回家時順道上市場買了點東西,沒想到就遇著了水浣。
「我現在還在工作的,趙叔。」殷水浣心一凜,深恐認不出黑曜的趙三康會脫口而出什麼驚人之語,得罪黑曜惹來殺身之禍。
但因黑曜在側而不敢言明,只能用暗示的口吻警惕,卻忘了趙三康那粗豪漢子哪想得到這點,依然毫不掩飾地喳呼著。
「那天我就去找女官談啦,說如果她再不幫你留意一下,我就要直接告到皇帝那裡去。為了服侍他讓咱們水浣誤了青春,非得讓皇上娶了咱們水浣不可,以示負責!」趙三康眼睛繞著黑曜瞧,咧起了滿意的笑。「嘿嘿,可沒想到女官竟會幫你找了個這麼好的對象,也省了趙叔去找皇上理論啦!」
在皇宮外圍當侍衛的他是沒有機會見到黑曜的,就算黑曜站在他面前,任他細細打量,他也絕對認不出來他直嚷著要找他理論的當今夌嵐君主,就是眼前的卓然男子。
看了站在水浣身邊的男子一眼。挺不錯的啊!一臉的相貌堂堂,氣質高貴,趙三康滿意地點點頭,而黑曜和水浣兩手交握的親密態度更讓他笑瞇了眼。看來,實現殷大哥願望的日子已指日可待羅!
「趙叔!」殷水浣大喊,趙三康的話讓她嚇出一身冷汗。這私下開皇上玩笑的話,聽在黑曜耳裡會化成如何的不敬之詞?還有那語意裡的調侃,讓她驚慌之餘亦不禁臉紅,天曉得黑曜聽了會作何感想?她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黑曜的表情。
黑曜微微勾起嘴角,對於眼前這名中年男子與水浣的關係興致高昂,對於那誇張的說法並不以為忤。看來,這一次出宮是大有斬獲了。
娶了水浣?這樣的說法竟讓他隱隱感到有趣。
「來,到趙叔家去,正巧趙叔剛買了一斤豬肉,待會兒叫趙嬸弄酒糟肉給你補一補!這位官爺,你說好不?」黑曜的器宇非凡,讓趙三康直覺他的身份絕非尋常百姓,以為是朝中官員。趙三康熱絡地邀請著,難得見到水浣和她的對象,不招呼回家去多看兩眼怎成?
「趙叔,我還得回宮……」將黑曜帶回趙家,不啻是自掘墳墓。殷水浣急忙推卻,卻被黑曜打斷了話。
「無妨,就叨擾趙大哥了。」黑曜伸手阻下了殷水浣的推卻之詞,優雅一揖,那雙黑眸,懷著詭譎地睨了她一眼。
那一眼,令她心裡發毛,直至現在,大夥兒圍坐桌旁,那股感覺還未曾褪去。他沒有反駁趙三康的誤會,反而更紆尊降貴地接受了趙三康的邀請來到這個平常簡陋的百姓住所。他,到底懷著什麼心思?
不是她多慮,而是趙三康家中藏了太多屬於她身世的線索,讓她不得不小心。要是黑曜存心找出她的同黨,嫌疑最重的趙三康絕對逃不掉這個罪名!
「水浣,不去給你爹娘上炷香?你這麼久沒來,殷大哥和殷大嫂一定想念得緊了。」見水浣一進門就呆坐椅上魂不守舍,趙三康不禁開口提醒。殷雷夫婦處決後,牌位就讓他供在神桌之上,以往水浣進門的第一件事都是到牌位前上香的,怎麼今天連這檔事兒都給忘了?
「殷?」黑曜鷹眼微瞇,他可沒漏聽了這個怪異之處。嘴角微揚,起身開口說道:「我陪你去上炷香。」
「不,不要!」殷水浣驚慌地站起,這突然的舉動嚇了趙三康一跳。意識到自己失態,她連忙故作鎮定,裝作沒事人樣地低低開口。「我自己去就好了。」
「不順便讓你爹娘看看你的婚配,好讓他們安心安心?」趙三康熱心地說。
趙叔的無知熱情讓她不知該怎麼說。殷水浣低頭,臉上儘是為難。
「趙大哥,小弟先失陪了。」黑曜走至她的身後,朝趙三康露出微笑,手卻悄悄地置於她的腰際,帶著不容反抗的壓力。「走吧!」
殷水浣無法,只好帶著他走進內室,點燃了三炷線香交至他手中。
能讓一國之尊的他為爹娘上香,也算是榮幸的了。殷水浣安慰著自己,心頭響起趙三康的話,順便讓爹娘看看她的婚配?唇畔浮現一抹苦笑,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失了清白之身的她不會有婚配,而婚配的對象更不會是他!
殷水浣將線香插入香爐,而黑曜此時亦貼近她身後插入線香,將她困在雙臂與胸膛之間。
「殷?」黑曜冷笑,溫熱低沈的氣息在她耳畔騷動著。「我會查出來的,殷水浣。」語畢,轉身走出內室,獨留震驚的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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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放暖,清浥宮的梅花早已凋落,一地的落英宣告它曾在寒冬燦爛。
殷水浣緩步走在長廊上,心不在焉。
在趙三康家中逗留半日,直到日暮時分才經由密道回到清昊宮中,一踏進門,小福子那泫然欲泣的臉龐就湊了上來。小福子是怎麼哭訴他的可憐的?她半分也想不起來,或許是根本沒聽進去,她心思全繞在趙叔家中的情景打轉。
上完香後,黑曜叫她進去幫趙嬸的忙,她不肯,卻無法反抗,只得放他與趙三康獨處。天曉得那對他滿意透頂、推心置腹的趙叔會對他說出多少壓箱往事?搞不好連二十幾年前的叛變事件都和盤托出了也說不定。
不知是她多心抑或她感覺敏銳,她只覺回宮的路上,黑曜的態度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他的表情依然是冷峻淡漠,卻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情緒,隱在眼底有意無意間視線總攬在她身上,在她發覺時才又別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