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后怎麼了?」周夫人好奇問道。
「婦道人家別問那麼多。」周青彥笑著輕斥,不願將這樁皇室私密透出。「用膳吧。」
他的婚事是年輕時尊長所訂的,可不也是兩人相敬如賓,白頭偕老。皇上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呢?周青彥搖搖頭,起身走到妻子面前,軌起她的手將她扶起,往內室走去。
陽光映照著這間塵封的廂房,卻依然溫暖不了因少了人氣而顯得冷清的感覺。
但普照大地的日焰似乎不死心,執意要將日暖撒遍每個角落,一絲日光穿透了紙門上破損的洞,將光明帶進黑暗的廂房之中。
再微弱的光線下,可看到一些孩童的玩具,那散亂的情形好似玩的人只是暫時離開;桌上擺著一本攤開的百家姓,被紙鎮壓著的那頁泛黃斑剝,距離末頁只剩下寥寥數頁,看來這間廂房的主人已快將百家姓讀完了。房內所有物品都蒙上一層灰,細塵的士味在空氣中瀰漫。
方纔光亮下還空無一人的房間,此時卻突然多了一個人影,閻聿俊拔的身影筆直地站在榻前。閻聿盯著那依然保有被褥枕蟄的床榻好半晌,才挪步往外室走去。他足下輕悄,動作流暢不見遲滯,雖然空間佈滿灰塵,卻沾染不上他的身子。
他走到外室的書櫃前,將最上層的那本「論語」輕輕一堆,後方傳來難以察覺的轉軸聲。他轉身朝身後的牆走去,掀起牆上的一幅山水名畫,一道幽暗的秘道赫然出現眼前。
矮身走進,如炬的瞳眸在黑暗中閃耀,即使視線不明,閻聿行走的速度卻完全沒有遲滯。甬道盡頭豁然開朗,日竺間和外面布塵景象完全迥異的密室,高熾的燭火帶來滿室光明,牆上垂掛大幅的士軒手繪牛皮版圖,桌案上有成疊的書冊放置。
整個密室雖沒有窗戶,空氣卻不見絲毫窒悶,因為牆角的氣孔已帶動了整個氣息,即使悶熱如夏、嚴寒如冬,這裡依然溫度宜人。
閻聿走到桌前坐下,此時信道外的入口已緩緩閉合。周丞相一直以為他到這間廂房是為了緬懷過往,卻不知道這裡面的玄機。這裡是他用來思考事情的地方,所有的改革計劃都在這裡想出。
在經歷了身為人質的那一段歲月後,他早已不懂得什麼叫回憶了。為了提防會不會被折磨至死,這二十年他甚至不曾真正入睡過,這樣的他,又怎懂得緬懷?閻聿往椅背躺去,面無表情的俊容染上難以察覺的肅殺。
初到獨先國的他,個性是如何他已經記不得了。一個五歲男孩會有什麼個性?最多不過是天資聰穎了些,還帶著被人嬌寵的皇室氣息。但是在獨先國皇室太子的手上,他像個玩具,除了就寢外,不管太子去哪裡,他就得跟到哪裡。雖然這讓他有機會習得兵法、武功、知識,卻也是他苦難的開始。
當太子資質駑鈍而被太傅斥責時,他首當其衝成為洩怒的對象;練武時鏢靶無法立起,他立刻成為活動目標。兼之鄰國習性好大喜功、野蠻惡狠,他幾次被對方太子折磨得只剩下一絲氣息,徘徊在生死邊緣,只能憑著自己的意志力,咬緊牙關撐了過來。
年紀稍長,他開始懂得內斂,打不吭聲的反應最容易澆熄一個人的火氣。兼之習武越久,對方太子遠因基礎不佳而硬記心法時,他已自我摸索到了另一境界,因此加諸在他身上的攻擊已不足為懼了。
然而,早先留在他身上的疤痕,卻是完全無法抹去。在洞房花燭夜那天他沒有除去衣物,想藉此羞辱她是原因之一,不想讓她看見身上佈滿猙獰的傷痕,是另一個隱藏在心頭的最大因素。
他不願將這些無法抹去的傷痕示人,藉以展現他能熬過這二十年有多麼偉大,他只把那段夢魘化為教訓,時刻提醒自己無情,將個性中世襲的溫和拔除,否則他就將步上父皇的後塵,只能眼睜睜見著國家被毀而無能為力。
忽地,那張柔美的容顏躍入腦中,讓猝不及防的他狠狠一震。為何他對罘人都能堅持的原則,可一面對她竟輕易地不攻自破?閻聿輕撫額角,柔和了冷冽線條的是不曾在他人面前顯露的迷亂情緒。
這三個月,即使是忙得不可開交,他依然得用「強迫」的方式,才能按捺下自己想去見她的衝動。對她的成見起於她的身份,不想憑借夌嵐的傲氣讓他不願接受這樁婚姻,因為這樣會讓他有夫憑妻貴的無能感。士軒是他的國家,他要自己將它治理成功,絕不容許有外人插手。
將她遺棄的這段期間,信奉「夫君至上」教條的她,怕是一絲怒氣也無吧!這樣的妻子,該是眾人所渴求的,不吵不鬧、柔順依人,但為何卻讓他如此憤怒?
閻聿握緊了拳,極力克制那股想要捶上桌面的衝動。因為這樣的對比過於明顯,他因見不到她而心神不定,而她卻完全沒有影響,她的不吵不鬧該是源於她對他的不在意吧!
看著因指甲刺入掌肉而留下的印痕,閻聿自嘲地冷冷一笑,鬆開了掌握。她的柔美攫走了他原該剛硬無情的心,而她的順從卻又賤酷無情地給予他狠狠一擊。若是除去她菱風公主的身份,或許他就不須如此掙扎了。他可以不用有所顧忌,堂而皇之誘引出她不曾被勾起的感情,讓她對夫君的定義,不再只是順從……突然,閻聿全身緊繃,原本游離的意志再瞬間凝聚,方纔的困擾已不復見,呈現臉上的是無懈可擊的精銳神情。
外頭有人闖入!墨邃的眸子微瞇,閃過一絲驚狠,他身影一晃,再搖晃的燭火映照中,密室內已空無一人。
一臉猶豫不決的裴珞站在門前,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咬了咬下唇,終於將手放置門板上,輕輕推門而入。
閻舲純今天心血來潮說要找她玩躲貓貓,她找遍了整個後宮都找不到人,尋找間,她來到了這個從未踏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