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一名蓄滿絡腮鬍的雄偉中年男子坐在一張超大的羊毛皮上,一見他們走進,立刻起身相迎。
「真的好久不見了!」魁克蒲掌似的大手用力地拍在方擎的肩膀上,粗獷地笑道。他剛剛就聽到外頭的騷動了,不過他卻不能出去迎接,因為這樣會有失首領的尊嚴,他只能焦躁地在帳內等著哈奇把他帶來。
「喂!魁克。」方擎笑得優雅,然而,他眼中顯露出毫不掩飾的激動喜悅。
「來、來,坐!」魁克將他拉到方才起身的羊毛皮上坐下,那是首領的位置,他讓方擎在此落坐,足以想見他對方擎的重視。
他第一次見到方擎是在四年前,那時他的小女兒塔兒和他們族人在一次沙暴中失散,經過大肆搜尋之後,他們都已心灰意冷,因為一個小女孩獨自在沙漠中是無法生存的。可當他們已不抱存任何希望時,方擎卻帶著塔兒出現了。
被沙暴捲走的塔兒被路過的方擎所救,依循塔兒所指示的方向,將她送回族裡。那時方擎所餘的水和乾糧並不多,但他卻冒著可能渴死在沙漠的危險,拾起了塔兒這個包袱,甚至到了水幾乎用罄的地步,他可以強忍著飢渴,將剩餘的水全都給了塔兒。後來的路程,方擎幾乎靠著意志力硬撐下去的。等到一將塔兒平安送回族裡時,體力虛脫的他立刻不支倒地。
方擎肯對陌生的塔兒如此付出,立刻贏得了他們族人上下一致的信任,但能讓保守的族人毫無保留地付出他們的心的,卻是方擎他的個人魅力了。之後方擎在他們族裡停留了將近半年,完全將人心收服。也因此,當方擎隔了四年後再次到來時,族人非但沒將他遺忘,反而還爭相迎接的原因是可以理解的。
「怎麼這麼久才又踏入沙米耶沙漠?你知道族裡的人都念你念得緊嗎?」魁克拉著方擎坐定,立刻熱絡地與他攀談起來。
被冷落在一旁的潘若瑀有點無措地站在原地,從一進到營地方擎就無暇理她,她只能呆呆地跟著走,在這陌生的地方,她不知該怎麼做才好。突然有人輕點她的肩頭,她回身看去,迎上哈奇那張佈滿笑意的年輕臉龐。
「過來啊,別老是站著嘛!」他帶她到主座一旁的毛皮落坐,然後也在她身旁盤坐而下,接著,注意力轉到正在談話的魁克和方擎身上,沒多久,也開始插進話題之中。
潘若瑀坐在那裡,看他們三個男人聊著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聊得愉悅熱絡,完全忘了還有她的存在,一時間,她覺得自己離方擎很遠,遠得完全沒有交集。一股落寞和空虛感漫然而升,再次刺傷了她揪痛的心。
「欸,方擎,你頭髮還留著啊?」突然,哈奇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方擎驚訝地喊道。「要是塔兒知道一定感動死了。」
哈奇這句音量略微提高的語句傳進了潘若瑀的耳中,立刻引起她所有的注意力。方擎說他不剪頭髮是因為一項承諾,而且對象是女的,看來,應該就是那個叫做塔兒的女孩了。她屏緊了呼吸,豎耳傾聽,這種類似竊聽的舉動讓她有罪惡感,然而不停冒起的酸味和妒意,卻支使她的意志,讓她極力想去挖掘。
「塔兒?怎麼都沒看到她?我很想念她呢!」方擎喜道。
頓時,潘若瑀心頭狠狠一震,要不是個性裡的好強讓她做到若無其事的地步,怕陡升的酸楚已讓她掉下淚來。他是忘了她還在場,還是她在他的心中根本無足輕重?他居然能夠當著她的面,直言不諱地說出他想念那個塔兒?那昨夜所發生的,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
「真沒想到你居然能信守承諾。」魁克喟歎,又是欣慰又是高興。
「塔兒怎麼樣?我為她留了四年的長髮,她總該給點回報吧!」方擎笑道,突然想起潘若瑀在場,急忙朝她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她神色木然地僵坐,雙手絞得死緊。
該死的,不明來龍去脈的她果然誤會了!方擎暗地呻吟一聲,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不說明他留長髮的原因。她越是裝得若無其事,他就越感到心痛。他很想立刻跟她解釋清楚,卻礙於魁克和哈奇一直朝他發問,讓他無法跟她說話,他只能擔心地看著她,企望這場對話趕緊結束,好讓他和她能私下獨處。
「方擎,你心不在焉。」魁克察覺到方擎的思緒根本不在他和哈奇身上,雖面對著他們兩個,視線卻不住往旁邊飄去。直至此時,魁克才注意到潘若瑀的存在。
「這位小姐是……」
「您好,我叫潘若瑀,來自台灣。」潘若瑀收拾心傷,禮貌地朝魁克點頭,卻目不斜視,對坐在他身旁的方擎完全沒有給予任何視線停留。
「魁克,她很漂亮吧!」哈奇興奮地說,總算從遇到方擎的驚喜中回神,憶起身邊還坐著潘若瑀。「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呢!」
對於兒子這種少年心性,魁克只是溫和地笑笑,然後看著潘若瑀道:「我是魁克,是這一族的首領。為什麼你會千里迢迢地來到敘利亞?而方擎,你為什麼進了沙米耶沙漠也沒來找我們?」最後一句帶著埋怨的怪罪意味。
他無法接受她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方擎聚起了濃眉,心神全繫在潘若瑀身上。直至魁克加大音量而哈奇也幫忙呼喚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常。「什麼事?」
「什麼事?」哈奇不可置信地低呼。「我才想問你什麼事咧!」
「哈奇,不可無禮。」魁克沉聲制止。方擎是他們的恩人,雖說他的親和力允許大夥兒和他無所顧忌地談笑,但假如態度過於無禮,身為首領的他是絕對無法容許這樣的事。
被斥責的哈奇不好意思地吐舌,知道自己因久違的興奮而有點失了分寸,縮縮脖子,安靜地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