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那個固執的人不肯演唱安可曲。但是,我想這絕對不影響我們對他的愛。至少,我現在還是很想撲上去給他一個吻,大聲說出:「我愛古軍」。」
正跨入後台的古軍,聞言一僵,不自覺地回頭看著正在聚光燈下發亮的地。
「我想獻給他一首曲子,當作今天完美的收尾,同時也謝謝你們陪我度過了這麼棒的夜晚。」
他聽見歡樂的吆喝聲,而後在數秒鐘屏氣凝神的靜寂之後,顧爾德的「巴哈的郭德堡變奏曲」開始流瀉而出。
他不知道她如何得知這是他最鍾愛的曲子,或者這一切只是巧合?
古軍站在原地,無法跨出腳步離開。
「古軍。」唐文龍輕拍了下他的肩,眉眼間有著擔心的愁緒。
「什麼事?」他漫不經心地問道,仍在聆聽著她奏出的音符。
「歐陽玲走了。」唐文龍低聲說道。
古軍全身一震,十指陡然緊握成拳。
心臟被一雙無名手緊緊掐住,血管內壁全被擠出指縫,刨心的痛苦在瞬間蔓延全身。
「她……什麼時候走的?」他踉蹌地後退一步,埃著牆壁不讓自己身軀搖晃。
「你唱最後一曲的時候。」唐文龍快手將他扶人休息室,擔心地看著他青白的臉孔。
古軍沈坐在沙發間,征愣地望著自己止不住顫抖的大掌。
死亡,就代表了結束嗎?那他心中的那些永遠結不了痂的傷口,該怎麼處理?
用他對一個死人的恨,來治療自己嗎?
「她的遺言是向你說「對不起」。」唐文龍默然地站在一旁。
「對不起……去她的對不起!」古軍淬然把臉龐埋入大掌之間,負傷的低嚎顯得模模糊糊。「她毀了我一輩子!一句「對不起」算什麼!」
「哇!你都不知道外頭的掌聲……」黎安娜和她嬌脆的笑聲一塊兒飛奔進休息室裡。
「發生什麼事了?」她打住了話,喜悅早被他此時的模樣嚇得煙消雲散。
唐文龍用眼神暗示她安靜,她卻自顧自地坐在古軍的身邊,自動自發地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你不舒服嗎?」她柔聲問道。
古軍抬起泛著血絲的闔瞳怒視著她。「滾開!」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特別是她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大掌一撥,將她半邊身子推落沙發。
「我可以幫得上忙嗎?」她乾脆半屈著膝,跪坐在沙發上凝視著他。
「你能夠讓死人復活嗎?或者你建議我來場笞屍之舉!」古軍擰惡的眼逼到她的身前,全身的血管理流動著儘是「恨意」。
「誰去世了?」她肅然問道。
〔一個早該死了千萬遍的女人。」
他恨恨的詛咒著,不願想起的人影卻不停浮現在腦海裡。
〔不准想!不准想!」他的大掌毫不留情地重擊上自己的頭腦,那一聲聲的砰然巨響聽得人心驚膽跳。
那種不要命的打法,任誰看了都要心痛的。
「沒有什麼事值得傷害你自己的。」她想阻止他的自戕行為,兩隻手臂卻被他失了準頭的拳頭打得又紅又腫。
「我連傷害自己的資格都沒有,難道只能由著別人擺弄我嗎?」
古軍粗暴地將她推下地板,他暴戾地嘶吼出聲,凌亂的發、狂亂的眼神,讓他像頭負傷的獸。
黎安娜抱著疼痛的身子,坐在地上仰望著唐文龍,用眼神詢問著——發生什麼事了?
唐文龍只是搖頭歎氣,他猜測過當年發生的事情,卻從不敢直問古軍真相為何。
「你那是什麼眼神?你想刺探什麼,直接問我啊!」古軍挺直腰桿,傾身扯過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前。「我十五歲時被歐陽玲領養。她是個有表演欲的女人,喜歡不分日夜地在我面前和其他男人上演一些連三級片主角都要汗顏的把戲。什麼見鬼的「冰山王子」!我只是一個女王腳邊身不由己的卑微奴隸!」
「不要說了。」她搗著耳朵大叫。
「光是聽到這裡,你就無法忍受了嗎?」他扯開她的手掌,對著她的耳朵吶喊出聲。
「我不能忍受你傷害你自己!」
黎安娜激動地測過身對他回吼著,雙手卻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臉龐包覆在雙掌間。
古軍瞪著她近在咫尺的期望水眸,心頭一緊,鼻喉之間湧上一股不熟悉的酸楚。陳玉真走後,再沒有誰像這樣把他當成玻璃人兒呵護的。
陳玉真離開人世了……歐陽玲死了……沒有永遠的愛怨情仇,只有他被迫因為別人的來來去去而傷痛。
他不要再在乎任何人,尤其是黎安娜!
「我不需要同情。」血管中憤怒的岩漿不停地流動著,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
「我偏要同情你!就要同情你!」她蒙著淚光的眼眸凝睇著他,哽咽地倒抽了一口氣。「誰讓我喜歡你!」
「喜歡?哈。」他板起臉孔,硬下心腸,粗暴地回答:「當年,歐陽玲的「喜歡」可讓我終身難忘。」
「她的變態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自卑?為什麼要自責?」
「誰說我自卑了?誰說我自責了?」古軍驀然起身,橫眉豎目地看著她。
黎安娜煩亂地拂開頰上那些一凌亂的髮絲,乾脆一把扯落頭上凌亂不堪的盤髻。
一頭冶艷長髮和冒火的雙眼讓她像個女斗土。
「你就是自卑!你就是自責!所以你因此遊戲人間、因此不敢愛人!因此只敢攬著我午覺、只敢和我調笑而不敢認真付出!你因此不敢說你其實有一點喜歡我!你因此不敢和我發展一段「正常」的感情!」
當心底的話狂喊出口,她傻了眼、他噤了聲,唐文龍則後退一步抱住自己的雙臂。早該知道他們會成為一對的……
「我是個笨蛋!」黎安娜洩氣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她怎麼現在才想通?
「你說的「正常」的感情,我要不起。」古軍低吼一聲,怒不可遏的大掌發狂似地揮開觸目所及的一切。
黎安娜看著一地破碎物品的殘骸,她彎下身撿起一隻倖存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