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捨不得」殺她,縱使他滿腔怒潮洶湧。
「那是我沒想到你會是夢龍!」若早知她的身份,他早就動手宰了她,哪會讓這些日子的相處激出他對她的愛戀。
矛盾的情緒快讓鬼索崩潰,他想殺了她……卻又愛她至深。
殺了她,無疑是要他用自己的心陪葬。
「喔,那你現在還是有機會的。」她若有所思的建議,神情已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然後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手槍丟給他。
鬼索敏捷地接住槍,瞪著它。
像隻貓般盤據著舒適的單人沙發椅,夢龍始終沒打算移動。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躁鬱莫名地加深。
「自然是彌補你這些日子以來錯失的機會,免得你遺憾終生。」她說得大方,完全不像在談自個兒的命。
就像不值錢的東西,誰要,她就送給誰……鬼索真的不瞭解她,是她太確定他下不了手,還是她已經厭世?
我對夢龍而言或許不重要,對夢門應該還有存在價值……莫名中,鬼索想起她說過的話。
難道她對自己的存在一直覺得可有可無,所以對自己是否活著毫不關心?不然她怎會說出這種話?鬼索心驚。
一個什麼都擁有的人,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眷戀。
「動手吧,機會不會一再降臨。」回到夢門,恐怕連她也主宰不了「夢龍」的命,雖然她無法向他說明白。
夢龍的命運並不屬於唐亞書,這可能是鬼索永遠不會明白的道理。
鬼索舉起槍,槍口對準她。
然而,夢龍始終無動於衷,平靜如無紋之秋水。
誰能對一個那麼認命、祥和的女人開槍,他頭摘給他!鬼索懊惱至極。
然而他也忘不了被耍、被愚弄的事實,以及揚嗣的死!他對她的愛能蓋過仇恨和一切嗎?此刻的他理不出頭緒。
鬼索只清楚,他厭惡極了她那不在乎的模樣。
就算她不在乎她的命,就不能?別人在乎嗎?像是為他……鬼索猛然制止自己往下想。可惡,可惡至極!
是她的命,她都不在乎了,他在乎個什麼勁?多事!
「要開槍,你最好讓我一槍斃命,不然你會後悔的。」見他舉棋不定,極有可能失手,夢龍輕柔的嗓音裡滲入了不容錯辨的認真。
萬一他失手,後悔的不只是他,連她亦是。
「你就真的那麼想死?」無明火在他心中狂烈竄燒。她太隨意、太輕狂、太無視在乎她的人、太──?此該死!
「不好嗎?我是成全你的心願。」
她的反駁教他難以接受。「謬論!我要你的命可以靠本事取,不需要你瞧不起人的施捨!」他氣得連身體都輕顫,渾身漲滿足以撕碎人心的狂怒。
「原來是方法不對,玩起來不夠刺激。」瞬間,另一把槍出現在夢龍手上,直直指向鬼索,那手法利落乾脆。
「這不是遊戲。」鬼索快把她瞪穿了。
「我也沒說是,你太多心了。」她搖頭,帶著令他匪夷所思的輕鬆。
「你為何不開槍?」鬼索突然有種感覺,她早就準備從容「就義」。
若是她有意取他性命,那一瞬間他已是槍下亡魂,一如之前來不及反制的揚嗣。現在他終於明白,當時的揚嗣為何會恐懼成那副德行。
「因為我捨不得殺你……」她朝他微笑,眸光閃過慧黠。
「就如同你捨不得殺我一樣。」她的答案如此理所當然,語氣就像在說,要不是顧慮他的自尊問題,她連舉槍動作都會省下。
瞬間,鬼索不得不承認,她比他坦白大方很多。
但,這跟直接侮辱他有什麼不同?拿著槍和他對峙,卻明示她不會開槍。
一個衝動,眼看鬼索就要扣下扳機。
如鬼索所料,在他扣下扳機之前,盡忠職守的影子從窗外竄進,毫不遲疑的擋在夢龍身前,準備用身體擋子彈。
影之所以不攻擊鬼索,是因為影「相信」主人不要鬼索受傷。
就算主人囑咐過,要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現身;然而,一旦情況危及主子的安全,影卻有自己的優先抉擇。
水眸幽幽,夢龍並不意外影的反應,只是歎了聲很輕很輕的氣。
兩相權衡之下,她的命令果真起不了作用,多傻的影子。
鬼索並沒有開槍,冷眼看著衝入的影,鬆開扳機。
若是他剛才扣下扳機,影子必死無疑。有這種忠心護主的「影子」,他看九龍要死也不容易。他看得出來,夢龍並不贊同她的影這麼做。
「你不怕死對吧?」
鬼索丟開槍,視線直接繞過影,冷著聲問夢龍。
她想死,因此成全她根本不算為揚嗣報仇。
難為他看出來了。夢龍暗自失笑,卻以難解的語氣回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我只求問心無愧。」
頗深奧的思想,實在不像她這樣的女子該有的。
她不會說生命是坨屎,但基於種種因素,她實在不曾覺得生命太美好。她認命的活著,有著別人所沒有的天賦,不代表她想對老天大喊「活著真好」!
她不是極悲觀的代表人物,然而人總有悲觀的思想,只是有顯性隱性之分罷了。
悲觀的那部分,她認為活著是為等待年華老去,好讓後世子孫記住她啥也帶不走的豐功偉業。
既可笑又無意義。
不想讓其他八龍擔心她,她不曾與他們分享這種脫軌思想。
畢竟那八個傢伙一直是她自小的支柱,沒有他們的存在,她會覺得這世界更沒有意義。她不想讓他們也患上憂鬱症,想些無解的煩悶問題,所以將許多想法擺在心裡,造就今日情感不易外露的自己。
外人絕對想不到,她不是神秘,只是覺得活著無聊,懶得多發表感想。
有時,她真的覺得自己夠悶的了,那時的她卻讓人覺得更難懂。
她不否認愛上鬼索讓她覺得世界美好許多,但卻也不會多幾分留戀。能死在所愛的人手中,倒也是一種變相的幸福。所以,她一直鼓吹他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