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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升得更高時,厚重雲層流動得更急了,雲霧不再緊緊依很著,慢慢地帶著金色的光曦散去成薄霧,讓原本被覆蓋住的底下大地,可以更直接碰觸到一天中的第一道光和熱,使萬物從沉睡中慢慢甦醒。
他閉上眼睛,感受那無私的光和熱,不管是正面迎接的陽光或是身後偎靠著的溫暖懷抱。
「有機會……我想邀你爺爺一起來爬山。」她的聲音柔柔在他頭上響起。
他深深一震,然後他抬手抓住她的手,緊緊的。
在這一刻,在她的懷中,他得到解放。
第八章
坐在稜線上,視野一片寬闊,南湖大山、中央尖山、合歡群峰盡在眼前。
在藍色天幕襯托下,一片片形狀優美的山脊,層層交疊地向遠方延展,愈形愈高,直到天邊,讓人驚歎世界上沒有一位藝術家可以創造出如此完美的作品,只有那造物主。
來到此,才能驚覺到自己的渺小,有若浮游一般。
「我們可以在這待多久?」他輕輕問道。
自他們三點半到這裡,已經過了五個小時,遠遠可以看到一隊穿著黃、紅等各種顏色的人在山脊裡魚貫地走動,是昨天與他們相遇的山友,已經動身往山下走去。
多奇妙的緣分,這世界是如此廣大,他們卻在這個山中相遇,即使沒有留下姓名、地址,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碰面,可是在昨晚短暫的相處後,卻有一股特殊的情誼產生,令人難以忘懷。
「你若是不想繼續往前進,我們可以在這邊休息一天。」
「會不會誤了原先安排的行程?」
「行程既是『安排』的,也就沒什麼『誤不誤』,或許礙於糧食的限制,無法順利攻到我們原先的目標,可是若一路行程能讓我們心的行囊飽滿,那也就夠了,有機會,下回再來試。」她朗笑道。「山是不會讓你一次看得完的。」
不達目的絕不干休,曾是他堅定不移的信念,可如今——顯然受到極大的考驗與質疑,心頭那種不安和不甘排解不去。
她看著他,似乎可以明白他的掙扎,拍拍他的肩。
「放輕鬆,來這兒不是要跟什麼競爭,這裡沒有贏或輸。」
他楞了一下,隨即搖頭輕笑。「我真是服你了。」
她的話就像一把神奇的鑰匙,總能一道道解開縛在他心上的層層枷鎖。「是不是藝術家都像你這樣?總有著與眾不同的想法?」
她搖頭笑道:「不!請不要叫我藝術家,真正的藝術家是——」她指著頂上的蒼穹。「我只是個學生,盡責的把『山』老師所教的,與你一起分享。」說到這兒,她頓了一下,微笑消失,露出一抹煩惱。「其實東西還是要自己領悟才好,每個人感覺不同。」
「不!我很感激你的提點。」他深吸口氣。「那對我很重要。」
望著前方。「你覺得上帝造人,是讓他們享福還是受苦?」
她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上帝,此題回答無效,你自己覺得呢?」
他撿起一根枯草。「是受苦吧!」
「你不喜歡你的人生?」她的心有些沉了,他的消極與悲觀似乎超過她的預估。
眼中多了一絲嘲諷。「從沒滿意過……我該喜歡嗎?」
「……我不是你,此題回答——」
「無效。」兩人同時說了這兩個字。
不是該笑的時機,可這樣的默契和互動卻荒謬的讓人發噱,兩人嘴角都有著淡淡的笑意。
她抱著膝蓋,眼神望向遠方。「這個問題我曾想過。」
「答案呢?你滿意嗎?喜歡嗎?」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不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發現自己還活著,還可以看到、聽到每樣在我週遭的東西……」
「太深奧了,我不懂。」
「看過螞蟻嗎?」
他沒好氣丟了白眼過來,誰沒看過?
「你覺得螞蟻們的一生快樂嗎?」她認真望著他。
「我不是螞蟻,怎麼知——」他打住,眸中多了分若有所思。「你拿人跟螞蟻比?」
「很像,不是嗎?從群體看,螞蟻們也是庸庸碌碌的過生活,整天總是找食物、築巢、蟻後不停的生後代、有天敵來犯便群起攻之,它們就是這樣活著,如果你問其中一隻螞蟻——『嘿!你覺得日子過的快不快樂?』它大概會回答——」
「難道有其他選擇?」他嘲諷地接道。
她望了他一眼。「或許沒其他選擇,但答案可能是肯定的,因為它們只是依循著本能,依附著團體生活,直到自己生命終結為止。」她打開手掌,看著掌中複雜的紋路。「人類多了一分會悲傷春秋的能力,感謝造物主的神奇,讓人類多了一點腦袋,可以輕易改善食衣住行的便捷度,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神,去思索自己存在的目的與活著的價值,甚至會問……萬物為什麼要被創造出來?」
「有趣的是,這樣的問題只有人類會提出來,其他的生物不會這樣問,而答案也是要由人類來解答。」
「你是選擇認命?乖乖的接受命運安排?」
她望進他的眼。「我不知道答案,除非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會知道自己的存在價值為何?或者是——我有沒有白活?」
他突地傾身吻住她的唇,她沒有抗拒,嚶嚀一聲,抬手環住他的頸,迎接他的輕吮細吻著,然後微微分開喘息,兩雙黑眸緊鎖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做,可他就是做了,因為在陽光下的她,是如此的美麗,因為他的心要他這樣做。
「第二次了……」她輕聲說道,指的是他們之間的吻。
「可以有接下來的幾次嗎?」他彬彬有禮的問道。
嫣然一笑,她拉下他的頭做為回答。
四片唇瓣再次相碰,她的唇就像她的心一樣溫柔甜美,讓人貪心的想啜飲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