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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個黑暗虛無的世界時,這個聲音為他的世界帶來了改變,他想要追隨這個聲音走出這片黑暗,可是還來不及走出時,這個聲音又會消失不見,直到下一刻又響起,他每回就隨著這個聲音,一步一步往前邁去,直到他可以將聲音聽得更清楚,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他的東西。
他的眼皮經常被人掀開,那是他偶爾能見到光明的時候,這次他看見一張臉,清美細緻,雖然不知道它是誰,但直覺告訴他,她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當她台上眼皮時,他想叫她不要走。
後來聲音停掉了,週遭再度陷入靜寂,又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中,他不要!
別走!他想叫住那個聲音的主人,努力地、奮力地和這片黑暗搏鬥,想要掙開,等等我!他想吶喊出聲。
突然之間,他從那片黑暗中掙脫出來,一陣強烈光亮刺進眼中……過了好一會兒,眼睛瞳孔才適應,苜先進入眼中的是一片光亮潔白的天花板,他眼球慢慢轉動,然後他看到一個女人正愕然、嘴巴張大地瞪著他。
那張臉,是她!那個聲音的主人!他想對她說些話,可是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講些什麼才好,最後他吐出從剛剛就一直想講的。
「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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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奇跡嗎?倘若是的話,他會好好感激天地間所有的神明。
孟觀文佇著杖,老淚縱橫地望著清醒過來的孫子,接到醫院電話告知時猶不信,即使此刻就站在床邊,他還儴疑是不是老眼昏花。
「齊維!」他抖著聲音。「你可醒了,這幾個月來,你可把爺爺嚇得老命差點沒了。」一邊說著,一邊將眼角淚水拭去。
坐在床上的人困惑地望著他,似乎不解他的舉動,然後轉向站在旁邊、手被他緊緊握住的韓湄。「他是誰?」聲音透露著不解和恐懼。
孟觀文聞言立刻望向她,用眼神詢問:又出了什麼事?
韓湄對老人輕輕搖頭,然後才轉向齊維,以非常溫柔的聲音說道:「他是你的爺爺。」
「什麼是爺爺?」仍舊不懂。
「爺爺是……」她咬住唇沒再講下去,怎麼向他解釋?以他現在的情況根本解釋不清。「爺爺和我一樣,」她舉起被握住的手。「都會牽著你的手,不會離開你。」她邊說邊示意孟老爺也牽起他的手。
孟觀文雖搞不清情況,仍依言欲拉起他的手,沒想到孟齊維受驚似的將手縮回,一臉警戒地靠向韓湄。
孟觀文震驚不能言,這時站在一旁的醫生輕拉住他的衣袖,將他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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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喪失記憶!」聽完醫生說明,孟觀文失聲叫出來,他完全不能接受孫子認不出他來的事實。「可是他為什麼認得韓湄?」
醫生輕咳一聲。「這正是我們想要告訴您的,希望您能做好心理準備,令孫在經過這次撞擊後,能夠清醒過來,沒有成為植物人,已經是奇跡,但他的腦神經受到嚴重損傷,連智力也……」
「什麼?智力?」孟觀文枯槁的手有力地抓住醫生的肩膀。「你是說他會變成白癡嗎?」
「不!沒那樣嚴重,」醫生專業地說。「我們還要繼續觀察,但是現在──」
「現在怎樣?」
「目前他除了對以前的辜一無所知,整個心智更是像小孩一般,他對韓小姐的強烈依賴的情況即是源於此。」
「什麼意思?」他愈聽愈不懂。
醫生換個說法。「他現在就像小雞破殼而出,會將第一眼所見之物視為母親,而韓小姐正是他清醒過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所以他現在唯一信賴的人即是她。」
「有沒有復原的希望?」
醫生吞了一口口水。「我想全世界的腦科權威都無法給您確切的保證,因為人腦仍是極複雜的領域……」
沒等他說完,老爺子倚著枴杖危危顫顫地轉身走進病房,站在門口看著;韓湄正低頭輕聲安撫齊維,一見此景,他忍不住又鼻酸,連忙退出來。
他不忍見到這種情景,也不願見到那樣的齊維,那不是他傲視群倫的孫子呀!
他強忍心中的悲痛,現在他得從混亂的腦袋中理出清晰的思緒,好仔細為自己、為這個寶貝孫盤點,同時也不放棄任何希望,畢竟上天已經讓齊維清醒過來,沒有理由不讓他的記億恢復過來。他得好好想出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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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維集中心力看著週遭一切,希望能從這個陌生的環境中找到熟悉的東西。
那個滿頭白髮的老人,自稱是他的「爺爺」,還有一些穿著白袍的男人女人,時時進出這個房間。
可是無論怎樣努力,他腦中還是一片空白,突然之間,他覺得驚慌起來,他不認識他們,這裡的一切一切,他都不知道!
她呢?那個聲音的主人呢?她說馬上就會回來的!怎麼還不來?
當他正急得四處張望,正想起身下床去找時,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一進來,他所有的驚慌立刻平息下來,想都沒想,手直直伸向她,表情充滿了渴求。
見到他那無助驚慌的表情,她整個心都擰了起來,才離開他不到五分鐘呀!
對他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依賴,讓她既恐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明白,為什麼齊維不認得所有人,唯獨對她竟會如此依賴,難道真如醫生所誽的,只因她是他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可是……可是她又不是母雞。
她走過去,慢慢將手放到他的手心,他立刻握緊,一個重心不穩,她跦坐到他的身旁。
「怎麼去那麼久?」他低聲說道,神情就像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一樣。「下次不會了。」她停了一下。「你真的都想不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