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掌默禱問道﹕「你與她是否已在天上相會了?如果有的話,一起入我的夢告訴我吧,讓我心安……」
反覆地、不停地默念,只求這份意念真的能傳給他倆……
當我逝去的時候親愛,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在聽到這歌聲時,她微皺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需濃蔭的柏樹
她倏地睜開眼,瞪著眼前的牌位,雞皮疙瘩直冒,呃!她是指晚上睡覺作夢時再碰面就好,可不是指現在呀!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她愈聽眉愈皺,這歌聲聽起來不像是從牌位這邊發出的,好像是從外面傳來的,她忙跑出忠烈祠外。
假如你願意請記著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當她走近衣冠塚區時,那歌聲也越來也越清楚,她轉過一棵柏樹,見到那眼熟的身影,她不禁晃了晃,眼睛眨了又眨,直到淚水佔據了她的眼,盛不住的時候便一滴滴的滑落。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陽光不升起也不消翳,我也許也許我還記得──
「我也許把你忘記!」下一句她接下來唱,一邊抹去淚水,一邊緩緩走向那個人。
那人停止唱歌,轉過頭,帶些驚詫地看著她,而她也猛地止住腳。
他是誰?是鍾澤夫?!
不!不是鍾澤夫……她看過所有鍾澤夫的面貌,但沒看過這麼年輕的,眼前這人看起來跟她年紀差不多,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鍾澤夫!」
他微挑眉。「你認識鍾澤夫?」
「你不就是鍾澤夫?」她揚眉。
「不!我不是鍾澤夫,鍾澤夫在此。」
他手指向旁邊的墓碑,她順著看過去,一看到那名字,她不禁全身一軟,搖搖欲墜,他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怎麼可能會沒事?她瞪著那名字良久,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名字會出現在這?應該是不存在的呀!可當她看到他逝去的日子時,卻由不得她不接受!沒錯!是他送她回來的那一年!
但──為什麼?
然後她突然憶起。「這裡是衣冠塚!」她瞇眼望著他。「他的骨骸呢?」
「可能……在太平洋底吧!」
可能?「你怎麼知道?」
他聳聳肩,笑而不答。
可疑!太可疑了!
她從他懷中站直身子,拉開一步距離,直直地望著他。「你現在有沒有空?願不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
他微微一笑。「好呀!你要說我就聽。」
「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因為一場意外而穿越了時空碰到面,然後他們相戀、相愛,並訂下約定,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卻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因為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夠回到原來的時空,各自重新生活。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之後,在決定是時候回到各自的時空時,那個男人卻食言了,他選擇自己赴死,而讓那個女人抱著所有的記憶回到自己的時空,獨自受思念煎熬。那個女人一直不懂,男人為什麼要言而無信?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原以為二十年已足夠,可當其中一方還保留著所有的回憶繼續獨自活著時,那是折磨,即使拚命告訴自己要知足,可仍做不到……你跟他同樣都是男人,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他靜靜凝視她。「或許那男人想要的是擁有第二次機會。」
她皺眉。「第、二、次機會?」
「沒錯!也許那男人還希望可以到那個女人所應該存在的時空與她再度相會。」
她窒了窒。「是嗎?他是這樣想的嗎?第二次……」她神情有些激動,向前走了半步,可又縮回了腳。「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在她回到自己的時空時,卻沒有見到他的身影,而一個人獨自受苦一年之久?」
「女人怎能那樣確定那個男的沒有陪她?說不定是因為那個女的這一年來只專注看著前方,從未注意到旁邊有什麼?」
她微微顫抖。「你……你是說,他──一直都在。」
他聳聳肩。
是這樣嗎?他一直陪在她身邊,而她居然都沒發現?她閉上眼睛,許久不敢睜開,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但──睜開後,他還在!
她深吸口氣。「那當女的同那男的面對面碰到時,為什麼那男的又不敢承認?」
「或許是因為他想懲罰她這一年來的疏忽。」他再度聳肩道。
什麼?這算哪門子的懲罰?太過份了吧!他明知道他可以直接跳到她面前說清楚,可他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懲罰。
她瞇了瞇眼,忍住氣。「尊姓大名?」
「姓鍾,名立夫,台北人,A大航天系。」
「A大?你也是A大的學生?」她驚詫地問道。
「是呀!我們有好幾次在校園裡擦身而過。在圖書館時,我也常睡你旁邊。」
「睡我旁邊?」她的聲音不由自主拔高。
「對呀!我們經常共睡一張桌子,大概是因為你睡得很熟,所以沒注意到我。」雖不明顯,但聽得出話中的不滿。
什麼?有這種事?她真的太大意了,居然一點都沒發現,不過這讓她更氣了,可不知是氣自己多,還是氣他多?
倏地,她想起期未考前那奇異的午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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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當時就在她身邊,而她卻以為是自己過度思念他而亂夢!
好呀!敢這樣整她?!第二次機會?哼!也不問她要不要?何況跟同一個男人有兩次機會,也未免太無趣了點!
仰起下巴,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叫樓郁蘭,國貿系的。」
「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我有事先走了,希望我們下回可以在校園見。」
「咦?」就這樣?!他臉上開心自得的笑容頓時不見。
輪到她笑得很燦爛、很教人……毛骨悚然。「人,很少會有第二次機會,是不?」
他謹慎地望著她,不敢輕易附和。「所以?」
「第一次的時候,如果我沒記錯,好像都是那個女的追那個男的,然後呢,親吻也是女的吻男的,告白也是女的先對男的說,所以為了公平起見,這回該換一下了吧!」語畢,她仰起下巴,像個女王似的優雅地轉身離開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