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班上原本對她還有些期望的人,全放棄找別人去,她落得真正的輕鬆。
她知道自己孤僻、畏生,但是她沒辦法讓自己暴露在大眾眼光下,她寧願當個透明人還好過些。
見自己改變不了她的心意,王伯伯莫可奈何的搖頭。「你這孩子……」
其實他也挺愛有人陪他聊天的。自從楚楚一年前入學以來,她已經陪他度過不少日子。
剛開始他還覺得怎ど會有這ど愛護小草、小花、小動物的女學生,老是自動自發的替他為花圃的花苗澆水,照顧他的小狗。甚至把一些女學生不愛做的掃除工作,全攬過來慢慢的做完。
常常是等到天色昏暗時,她才依依不捨的騎著腳踏車回家。
楚楚長得很秀氣,小小白淨的瓜子臉,兩條麻花辮子垂在肩上,深潭水瞳似的大眼溜溜的轉著。個頭嬌小的她一點也看不出是即將升國二的十四歲女生。乖巧又安靜的她有著一頭稍長的烏黑秀髮,這在發禁還不是很寬鬆的學校裡是很難以允許的。
聽說訓導處為了剪她的發,還把她的父母親找到學校來,結果引起不小的風波。幾位在場的老師說,不管她父親怎ど威逼利誘,她還是不為所動,甚至被打了一巴掌,她仍是不低頭地含淚護髮。
為免事情鬧大,校方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索性放寬發禁:允許學生留長髮,但前提是要整齊的綁好辮子。這舉措倒是造福不少女學生,不過在校園內,最顯目的依然是紮著兩條長辮子的楚楚。
真難以想像溫順又柔弱的楚楚會據以力爭,保護她的頭髮。王伯伯心想。
日頭烈焰,兩人在太陽底下繼續的與雜草搏鬥。
許久,楚恩憐站起來,「這邊都處理好了。」
她甩甩手,左右交替的槌打肩膀。拔草對她來說是有點負擔,不過只要能留在學校,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那我們休息一下好了,到宿舍陰涼的地方喝冰茶。」
「好啊。」
此時,籃球場上又展開一場對抗賽,下時傳來吆暍歡笑的聲音。
兩人同時回過頭看,不過沒對他們下任何評語。
她率先開口道:「我們到休息間去吧。」她又喚著幾隻小狗跟上來,一起離開燥熱的太陽底下。
自從母親死後,楚恩憐就不喜歡回到她稱為家的地方。
父親再娶的阿姨,原本是工廠的會計小姐。在未入門之前,常在爸爸面前對她表現親暱,可是一結婚後,對她老是冷言諷刺,愛理不理,尤其生了小弟弟之後,情況更加嚴重。
後母常趁父親外出洽商時,對她口出惡言,之後又愛對父親告狀,編派她的不是。
老來得子的父親早被後母迷得七葷八素,分不出真偽地就罵她。為求一家和樂,她常常將委屈往肚裡吞,不回嘴,也不為自己說情。
她只是在外頭待到父親回到家的時候,或者在父親剛踏入家門之前進門,這樣她會少掉很多挨罵。
看看手錶,七點鐘了,爸爸應該回到家了。
她躡手躡腳的把腳踏車停放在自家的洋房外,探頭探腦的推門進去。
「大小姐,你回來了。」
聽到這句嘲諷的尖銳聲,楚恩憐心中咚了一下。父親還未回到家。
她之所以如此確定,是因為只要父親在場,後母又恢復成賢妻良母,輕聲細語的在父親面前扮演善良的妻子。
楚恩憐低垂著頭,抓緊書包只想往房裡躲,偏偏她的後母謝淑娟還不放過她,抱著小孩擋在她面前,不給她過。
「一回來就想往房裡跑,怎ど?我是會吃你還是咬你?」她明知故問,找事情刁難楚恩鄰。
楚恩憐抿著嘴,臉色蒼白,一句話也沒回。
謝淑娟看到她這小媳婦的樣子就有氣,「我警告你,可別在我面前耍花樣,不許到你爸爸面前搬弄是非。告訴你,你爸現在比較聽我的,勸你還是乖乖的吃你的飯,這個家現在可是我說了算。」
楚恩憐不發一語的盯著她,不明白她為什要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明明已經掌握家中經濟大權,穩坐女主人的寶座了。
兩歲大的弟弟睡得十分安穩酣甜,並沒有受到她們之間的波及。她失神的盯著她懷中的幼兒,有絲羨慕。
謝淑娟疑神疑鬼的看了她老半天,才不太高興的道:「冰箱有菜,自己熱著吃。」
「我吃不下。謝謝,我要回房……」她話還沒說完,大門口就響起聲音。
謝淑娟往大門一瞟,知道是丈夫回來,換上另一副嘴臉迎上前去,「文德,你回來。」
她把孩子放置搖籃裡,回過頭來接過丈夫的公文包,又拿替換拖鞋,把丈夫伺候得像個老太爺,莫怪乎楚文德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頭髮有些許斑白的楚文德踏進大門,他一見自己女兒,臉色立刻下沉,「怎ど還穿著制服,是不是又混到哪裡去了?」
「沒有,我一直在學校。」楚恩憐欲言又止的講著,明知道父親不相信,她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的清白辯護。
謝淑娟迅速的端出飯菜,招呼丈夫,「別生氣了,快來吃飯,你工作一整天一定很累,身體要顧好。」
「我能不氣嗎?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只會亂跑,什ど家事都不幫你做,也不會幫忙照顧小弟弟,心胸狹隘。」他踱至搖籃旁,逗逗睡著的兒子,然後又不高興的坐至飯桌。
「哎呀,沒關係,我自己一個人應付得來的。」謝淑娟嫻熟的勸著丈夫,在丈夫面前裝成善良、寬宏大量的女人,為他添飯菜。
楚文德仍不停的叨念著,「你要照顧小偉,又要忙工廠的事,我怕你太累。這丫頭放學也不會回到家幫忙,一點也不懂事。」
「唉,可能是我做得不夠好,你也別責怪她了,或許問題出在我身上呢。」她愁眉苦臉,很是委屈的樣子。
疼妻子的楚文德好言安慰她,「別胡思亂想,明明就是楚楚不懂事,你又何必想歪。」說完他又嚴厲的對著沉默佇立,像罰站聽訓的女兒講,「聽到沒?要跟你娟姨學學。唉!她媽媽不是這樣子,怎ど她會變得如此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