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滇門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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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被烏篷船集圍攻那日,容燦憶及當時情況,其中環結逐漸明朗。

  一張俏臉不識相地闖入腦海,自在地笑得無辜。

  你來不來聽我歌唱?明日楓林湖畔……你來不來……

  滾!都滾開!他頭猛地一甩。

  沒去便是沒去,做啥記掛在心?

  他手掌突地捏成拳頭,指關節又是格格大響,在場的另外兩人如聞喪鐘,心臟陡跳、面容一白,相對苦笑了笑,暗暗吞嚥唾沫。

  「燦爺,其實情勢對咱們挺有利的。」眠風鼓勇,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舔舔嘴唇才道:「那晚您下了大船,剛入夜,江面嘈雜之聲大作,四面八方的水域全教篷船堵住,我和臥陽衝入底艙想準備火藥炮擊,才知早有人偷偷摸上了船,就是同您在岸邊卯上的白衣男子和那個使雙刀的悍丫頭,鬼鬼祟祟也不知想偷些什麼。」他哼了聲,表情忿忿不平,「那丫頭見了人提刀就砍,若不是張鬍子聽見臥陽叫聲及時趕到,眠風恐怕要身首異處啦!」

  「這有哪點對咱們有利啦?」宋玉郎挑高單邊眉形,一副「拜託,請說重點好不好」的模樣。

  「哎呀,好好,長話短說、長話短說。那白衣男子在張鬍子手下救起悍丫頭,見事跡敗露捉著她就跑,毫不戀戰。烏篷船大舉來侵,他老兄倒是隔岸觀火,明擺著不相干,而後的事,燦爺也親眼瞧見,他跟金鞭霞袖是同夥的。」接著,他雙手一拍,「由此可知,滇門組織不夠團結嚴謹,本來嘛,它的門眾太過複雜,各部族又有不同的習俗和生活方式……」

  「嗯,所以……咱們就以逸待勞,任他們搞內哄、狗咬狗,再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宋玉郎做出結尾。

  「對、對!就是這麼回事。」眠風不住地點頭。

  聽在耳中,容燦不予置評,對著眠風頷了頜首,神情卻是一凝,起身,他步近木牆邊,揭開圓形洞窗,清冷的秋意透進艙內,神清腦醒。

  就由著他們自相殘殺,若無法制衡,唯有強者生存。

  但不管是沐開遠抑或楚雄,這兩股勢力對漕幫的興趣全在於火藥,他所要在乎的唯有此點,該花心思部署的也僅就此項。

  那苗族女子的安危如何,干他底事?!

  她高興投入誰人懷抱、高興對誰展露笑靨?他管不著,也不想管。

  她自放縱她的,一朵滇門的火焰花,熱切而自顧地燃燒,是存是滅,又與他何干?!

  他不自覺握住右腕上的銀環,是一份極不甘願的牽扯,楓林湖畔歌音幽然,他竟忘記問她如何取下此環。記憶不僅如此,還有橫貫掌心的三條刀痕,那小臉埋在大掌之中,軟唇吮吻得濕潤熱灼。

  我只是想唱歌給你聽的……

  柔軟的語調鑽入腦中,掌心再度緊握成拳,關節辟哩咱啦爆出巨響,嚇得眠風差點撲進宋玉郎懷中,很想兩人抱在一塊發抖。

  此時--

  「我說不要!這兒沒有女人,沒誰需要這種東西。你快走啦!」外頭甲板上,赴雲不知同誰鬧著,正值變聲的語調帶了點尖銳。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一連串番話,聽不懂。

  少年忍著氣,再次強調,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外加比手畫腳。「我說,我們這艘大船,對對,就是這艘,你現在站的這艘,這裡做事的全是男人,沒有女人,所以沒有人要買你的東西,用不上的。」他指了一條路,是今日許多弟兄投奔的方向,他尚未去過,但以後總是會去的。「往那裡走,一直走一直走,有很多姑娘,這些胭脂水粉、梳子釵子她們會買。」最後比了掏錢的動作。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嘰哩咕嚕……」有聽沒有懂。

  「不不,不是我要買,是姑娘會買!」天啊!赴雲挫敗地抓扯頭髮。

  眼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纏頭巾,身著異族衣裙,他分不清她是屬於哪一族的,怎會流浪到兩湖這兒來?還一句漢語都不會,比蘿蔔頭還難溝通,簡直是雞同鴨講、長白山變長江。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嘰哩咕嚕……」佈滿風霜的褐色臉龐,眼睛帶著乞求,由赴雲煩躁的臉上轉向,對著他身後的男子繼續嘰哩咕嚕著。

  「燦爺--」赴雲掉頭見到來人,眉愁成八字,瞥到眠風躲在後頭,對著自己一瞪眼,做出個抹脖於的動作。嗚嗚!慘了!

  婦人瞧容燦直直盯著,默不作聲,以為對自己的貨感興趣了。她大喜,乾脆將肩上的扁擔卸下,兩邊的大籃子裝滿雜貨,她拿起幾樣兜到他鼻下。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熱情推薦。

  沒人知道容燦在想些什麼,表情古古怪怪、若有所思。

  半晌,他抬起一隻手格開那婦人遞來的雜貨,聲音持平地回答,「我尚未成親,沒有媳婦,不需要買這些女人家的東西。」接著目光稍轉,「你背上這把琴--」流利的苗族語言吐洩出來,只差音調不夠柔軟圓滑。

  見容燦肯出面打發,赴雲抹掉額上冷汗,噓了一口氣,明明會嘰哩咕嚕卻現在才出來嘰哩咕嚕,唉唉--

  賣雜貨的婦人卻是一怔,未料及會聽到苗族語,她眼角笑紋加深。

  「這是三弦苗琴,我父親曾是制琴師傅,這把苗琴是我自己做的。」

  容燦抿唇不語,一把苗琴蕩得他神思飄離。

  「你喜歡彈琴?」婦人問道。

  「我不會彈。」他回得極快,眉聚攏了起來,彷彿彈琴不該是男子漢大丈夫做的事。

  婦人笑著。「苗族男子彈三絃琴、吹笙歌,向心怡的女子求愛。」

  ……會唱好聽的歌、跳好看的舞,會吹苗族笙歌,他會嗎?哼……

  容燦臉色沉得難看,盯著那把苗琴一眼,旋身便走。

  身後傳來婦人的惋歎。「苗族男女將情意藏在琴聲之中,和琴而歌,能知其心意。不會彈琴倒還好,能聽得懂琴聲便足夠了。」

  我只想他聽我唱歌,心裡便歡喜,他會不會唱,又有什麼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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