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活捉,別教她跑了。」喉頭微甜,容燦咳出一口血,雙目仍睖瞪著。
「可是、可是……」宋玉郎來回瞧著兩位當事人,覺得事情棘手複雜,非一時半刻解釋得清,更何況三哥現下的狀況不好,他不認為此時是說明一切的好時機。「唉唉,三哥,你就讓她走吧。這事拉拉雜雜的,眼睛看到的並不表示全為實情,等你休息過了,玉郎自會詳加說明。」
「燦郎……你想留我,我心中可歡喜了。」她嘴上如是說,嫵媚揚唇,卻快速翻轉風帆,長桿一撐,船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沐灩生!」容燦大吼,又是虛咳。
「在我拿到解藥之前,你的弟兄會好好看顧你的。」她隔著江水凝視他。
「張鬍子,揚帆追上。」他回頭命令。
張鬍子一口酒剛落肚,搔搔滿腮鬍須,擠著眉,「燦爺是想抓她換解藥嗎?唉,我瞧倒也不必,那女娃兒對你挺鍾情的,為了她的燦郎,定會設法把解毒的藥雙手奉上啦!這多好,咱們輕鬆等著便是。」他「燦郎」兩字還故意加重音。
此際,容燦壓根沒想到解藥之事,只認為輕易教她走了,因她而起的恩怨情懷該如何排解?心矛盾的沉甸了起來。他將那感覺歸咎於內心怒濤未得平息,滇門欺人如此,他若不報復,怎對得住自已?
正待說些什麼,十里水域外忽傳炮聲轟隆,灰飛煙塵急衝入天,遠遠望去,灰濛濛的一片,接著又是連續炮擊,眾人無不驚愕,尤其是沐灩生,知阿克達等門眾定在前方遇上危險。
「你們--」她瞧前方變色的天際,掉頭喊道:「你們不守信約?!」她道是漕幫設下埋伏,殲殺滇門眾人,一時間慌怒攻心,俏臉陡地雪白嚴峻。
「天地良心啊,姑娘。」宋玉郎溫言回說:「漕幫絕不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她無心聽他多說,雙臂運勁急撐長桿,烏篷船以甚急之速行去。
這會兒不用容燦下令,五艘武裝船默契十足,將帆面改向,亦以驚人的速度追趕烏篷船。
他們倒要瞧瞧,是誰人在前方撒野?嗯……或許,順便湊湊熱鬧。
反正是天冷火氣大,瞧瞧熱鬧,心頭也爽快。
第八章--待得天晴花已老
狙擊者當然不是漕幫,那清一色排開的烏篷船,船身刻著美麗的火焰花,開展的風帆上卻以簡單的筆畫勾勒著一頭玉面靈。
沐灩生心頭陡地雪亮,知那三面靈是西南滇門分部的吉物。
又是一記炮轟,尚未靠近,水面興起的波浪推擠她的船。
她奮力穩住船身,長桿使勁揮擺,夾雜的炮聲中清楚捕捉到同伴的慘叫,心中急怒,終能體會容燦說那句「若我弟兄有何閃失,我必血洗滇門」時的心情。
周圍水面飄散著船板旗帆,許多被炸得肢離破碎的人,她搜尋著可能生還的門眾,卻無一所獲,頓時,憤恨之情填滿心胸。
「阿克達!」她大喊,朝一個半浮在水面上的人劃去。來到他身邊,她伸手一探,將他拖上烏篷船,「阿克達。」
「小、小姐……」阿克達大口喘息,他泅水技巧高絕,落入江面亦可無虞,但胸前一道撕裂傷痕,染紅全身,教他喘不過氣來。「小姐,快走……」
沐灩生朝他笑,眸中有憤然悲意,雙手緊摀住那道要命的口子。
「是副、副門主……那是迎親船隊……詭訐,大家都、被騙了,蒼山總堂可能有、有危險了……門主和夫人有危險……」
這方僅餘沐灩生一艘船,在散佈滿江的殘骸上格外突兀明顯,很快成為鎖定的目標,幾門炮已同時轉向她,她猶然未知。
「轟」地震天價響,火藥點著、炮火擊發。
沐灩生的船無任何損傷,而是幾面玉面靈的船帆傾倒而下,隨著驚叫和毀壞的船板撲入江水之中。
她螓首一抬,見漕幫的武裝船迅捷地航近,武備全開,擊出火藥的炮口還冒著白煙,眾人各司其職,取竹筒火藥、填裝、再瞄準目標,等下一波命令。
情勢急轉而下,戰備雙方皆訝異對手擁有威力十足的武器,烏篷船雖多,但船身不大,僅能架上一組輕型炮火,而漕幫武裝船左右船身各有兩組,每艘共四組,來回穿梭對敵,機動性甚高。
烏篷船隊緊接著反擊,漕幫分散追擊、炮火齊發,江面上一場大戰,打得波濤洶湧、灰飛煙滅,空氣中儘是硝石硫黃的辛辣味。
一切似乎離得好遠,沐灩生木然看著,等雙眸調回時,懷中的阿克達早已氣絕身亡。一艘武裝船邊閃避炮火、邊轟擊敵人,朝她急駛過來,兩船船身相靠。
「沐灩生!」船上的人張口狂吼,臉蒼白如寒霜。
「三哥,哦 別激動。」宋玉郎苦笑,拖住容燦的身軀,阻止他往烏篷船跳下,忙不迭對烏篷船上唯一存活的人勸道:「姑娘,你上咱們船吧,我三哥擔心你,怕你讓炮火給傷了。」
「誰擔心她?!我是要活捉她!」容燦又是狂吼,勉強忍住喉間麻癢。
「好、好--隨你怎麼說。」宋玉郎舉起雙手安撫,不想多辯。
此時,一顆炮火擊落在離船身甚近的水面,激起好大的水花。
「沐姑娘,上來吧。」宋玉郎再勸,容燦卻不說話,抿著唇冷冷看著。
她抱著阿克達,雙手和上身沾滿了鮮血,對宋玉郎的叫喚似未聽聞,唇邊有笑,「阿克達,金鞭霞袖替你報仇。」她的唇輕輕點觸他的眼皮,接著,將阿克達推入江水之中,讓水流淹沒了屍身。
驀地,她昂然而立,回首瞥了容燦一眼,唇上的笑淒艷絕媚,彷彿是最後的流連,然後長桿一撐,她使勁地划動,讓烏篷船直直撲入敵人船隊中。
「沐灩生!」容燦怒極,一聲令下,武裝船追隨而去,炮火連開不歇,一面為她護航、一面阻她去路。
「該死的,你想幹什麼?!」他氣得幾要暈厥,真恨自己此刻內力盡失,只能靠弟兄來保護她,而不能親自護她周全。等一下,保護她?!護地周全?!他到底在想什麼?不、不!他是為了活捉她,以解心頭之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