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語,見烏篷船無法再近,拋掉長桿,右手拉扯腰間,那條金鞭破空厲響,勾角鞋踩踏船板,身子如一團火焰,凌躍在水面上。
那飄浮的屍體、散亂的板塊成為她藉力之點,腳下踩著的是滇門門眾、是她的弟兄,她心中怒痛,艷麗容貌盡現殺機,尚未落在敵方船隊,手中金鞭已出,招式快如電,連續擊中十來名漢子。
「楚雄--出來,別做縮頭烏龜!金鞭霞袖要同你決鬥!出來--」她嬌聲怒喊,身軀不停地在各艘船上游鬥,尋找背後的主使者。
「金鞭霞袖,你跟我們要人?明明是總堂安排的詭計,你會不知他在何處?」一名老者開口直斥,他使的是九節鞭,精妙地回擋沐灩生的攻勢。
她識得他,那老者是西南滇門分部的長老,一直待她不錯。
「齊薩伊,是楚雄背叛滇門、背叛門主,他懷有二心,買通中原玄風堂的殺手取我與瀾思的性命,為奪門主之位,他讓總堂與分部陷入對立局面,吸收西南外族勢力,如今又殺同門之人。金鞭霞袖不殺他,對不起枉死的滇門兄弟。」她說著,手中金鞭如有生命,將主人團團護住。
「一派胡言!」齊薩伊灰眉怒揚,「是門主無廣大的胸襟,他不能容人,猜忌副門主,造成對立局面,蒼山總堂才是罪魁禍首。」九節鞭在半空對上金鞭,他大喝:「捉了你同總堂要人!」
情況十分混亂,不知哪個環節出錯?竟是各為其主、各說各話。
似乎聽見有人喚她,是那熟悉的音調,總是怒意騰騰的。她一笑,金鞭無比凌厲,暗勁一吐,硬生生扯裂九節鞭,金鞭再下,老者命在旦夕。
她在做什麼?誅殺同門?!這般,與楚雄有何分別?!
念頭猛然生起,她冷汗盈額,鞭梢偏開準頭,將烏篷船擊裂一角。
沒料及,齊薩伊做最後撲殺,他身軀直撞而來,沐灩生來不及避開,雙雙翻入江水之中。
掙扎中,她又聽到那人喊著她了--
水面上最後一幕,是她教人由身後扼住頸項,小臉痛苦,眉目緊皺。她抱著老者,身子往前翻滾,兩人沉入更深更冷的江底,不再浮起。
容燦無法忍受,在炮火煙塵下跟著撲入江水,如同當日他墜崖救她。
「三哥--」宋玉郎大急,若是平常,他才不擔這個心,可現下三哥都自身難保了。唉唉,他認命苦笑,身子一縱,跟著躍下水。
「燦爺、六爺--」張鬍子叫著。
奇啦!怎麼一古腦兒皆往水裡沖?他皺著眉、搔搔鬍鬚,決定先解決敵人。反正敵不停轟、我不停,敵若停轟,我就贏。
水面下,容燦尋找她的身影,雙臂奮力划動,想加快速度卻有些力不從心。
水溫極凍,蒼藍下,他終於瞧見她,血由她周圍散開,染紅江水。
他心一驚,提著一口氣游去,竟覺這短短距離如千里、萬里般遠長,費盡心力碰觸到她,他緊緊圈住她的柔軟,想也未想,將所剩的氣息渡到她口中。
明眸睜開,意識到現下的狀態,目光中有驚有喜,她亦反手用力地抱住他。
她沒事……望見那對美麗的眼瞳,容燦隱約有所意會,忽地胸口煩亂刺痛,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她抱著他正欲破水而出,千鈞一刻,腳讓一隻枯勁的手握住,她回望,見方才性命相搏時,教自己以短匕刺中胸口的齊薩伊雙目閃著精光,死前亦要拖住她陪葬。
她拚命踢著雙腳,可是對方下了十足氣力,咬牙死扣。
不願放、不能放呵,她若放手與他繼鬥,燦郎就飄走了。
在水底,他的面容慘青,雙目恍惚,口鼻無氣息。
她不顧了,她要纏著他,只要同他一起,怎麼也快活呵……
小嘴印上他的,兩人共享剩餘時刻、剩餘的一丁點空氣,就這麼在一塊吧,她想。
口中嘗到腥甜,是他嘔出的血,她沒有離開他的唇,將那些血吞入腹中。
猛地,水中激起一片血霧,那拉扯的力量忽然消失,是宋玉郎游了過來,書扇機括彈出利劍,輕鬆地削下齊薩伊的手。他單手拉住他們,單手向上撥水,三人終於浮出水面。
觸目所及,江面上,烏篷船毀的毀、逃的逃,漕幫有兩艘船被擊中,所幸只部分損傷,遠遠見武裝船分散各處,救助落水以及毀船上的弟兄,而青天月、翻江蛟和幾名水性高超的弟兄亦下水尋找容燦與宋玉郎的蹤跡。
宋玉郎取出信號煙火,無奈燃線浸濕,劃不出火花。他游近,在容燦胸前摸索,找到一隻油布包,他歡呼一聲,取出裡頭長管形狀之物,讓燃火線狠狠劃過自己的俊頰,做了好大犧牲,終於點燃煙火。
那是閻王寨用以聯絡的信號煙花,「咻、咻、咻!」接連徹響,三朵橙色花火在雲空上綻放,停滯一陣才消散。
「燦郎。」沐灩生神智轉清,抱住容燦發寒的軀體,心中又憐又愛、又急又慌。
「沐姑娘,你別慌,我三哥不知經歷多少危難,總是能逢凶化吉,嗯……就是說本來很危險,因為運氣好,不好的事就變成好事。」他怕她不懂,特意解釋。「所以他命硬得很,閻王都不願收。」
沐灩生朝他感激微笑,嫩頰在容燦的臉上蹭了蹭。
「我相信,他會好好的。」
「你……沒事吧?」宋玉郎關心的問,不知怎地,感覺她麗容罩上一層黑氣。
她不語,只是笑。
結果,容燦身上的信號煙火不僅招引了漕幫弟兄,更招至另一艘大船。
它以滿帆朝這方全速前進,高立的船桅上升起一面錦旗。
旗幟飄飄,眾人已然分辨,那是閻王寨的大旗幟。
☆ ☆ ☆
因漕幫運送鐵製兵器的船隻失去聯繫,久候在兩湖一帶的閻王寨弟兄接不到船,這情況從未有過,寨中弟兄無不猜測憂心,甚至造成二當家容韜對他的郡主娘子誤會重重,以為雙生兄弟容燦與其他弟兄失蹤,是她對外洩漏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