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明白什麼叫梨花帶淚了,動人的淒楚中帶著絕俗的美,惹人心旌意動。武承暘瞧得癡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該死,現在可不是他心猿意馬的時機呢!他連忙低斥自己,抓回失控的心智。
"沒事就好。"他笑道,陡然意識到兩人過於貼近,不著痕跡地起身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可不是在避什麼嫌啊,而是……怕再這麼坐下去他很可能會把持不住,在這不恰當的時候做出了什麼荒唐事。把持不住?武承暘暗暗翻了個白眼。這要讓人知道鐵定嚇掉了聽者的下巴。就連談生意到了妓院那活色生香的淫慾場合,他都能談笑風聲、面不改色地全身而退,更何況是這點小小的試煉,是吧?
可偏偏兩年前就烙在心頭的倩影,如今佳人在懷,並不是那麼容易抗拒的啊!兩年前的她未脫稚氣,溫婉中帶著抹嬌俏;而今卻清麗脫俗,萬般地惹人愛憐,撩撥起他的遐思。發覺心思又游離了,武承暘連忙一正心神,不敢再想。
兩年前那短短數天的相處只給兩人帶來兩面之緣--一是園中初會,二是晚膳時又見了一面,兩人再有的交集,只是偶爾的眼神相會,他那帶著戲謔的微彎眸子會讓她又嗔又羞地垂下頭。用膳時她都沒說話,靜靜地聽著他在他爹和她爹的可以刁難下,不卑不亢地發表了自己獨到的見解,讓她爹在回府半個月後,依然讚賞不已。
雖是許了婚配,彼此都心知肚明,卻是不曾經過正式提親,偏方才又有了親暱的舉止,如此以來,更是不知該以何種態度開口,尷尬的氣氛橫亙在兩人之間。"武公子,你怎會突然來這裡?"靜默相對半晌,她才憶起從一開始就懸在心頭的疑問。
"我今早收到商府的飛鴿傳書。"武承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竹筒,抽出裡頭的字條攤在她眼前,上頭寫了商老爺去世和商夫人、少爺不在府裡的情況。"幸好僕人還曉得通知熾焰堡,否則你豈不是要不吃不喝地跪到你娘她們回來?"想到那可能的狀況,一股陡然的怒氣又要竄上心頭,及時別他抑下。
今早?商秋襲杏目微瞠,長彎的羽睫眨了渣。怎麼可能?熾焰堡離商府要花上一天半的路程,現在不過是入夜,他居然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到了。
不用她說,他也可從她眼中的詫異清楚明白她的疑問。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就累癱了匹千里好馬,在餘下的路程中施展畢生功力發了狠地疾掠,事實就是如此簡單。
"我家的馬腳程快,那很平常。"武承暘一笑,淡淡地帶過,突然憶起一事,猛地站起,"糟了!"
"發生什麼事?"被他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早上看了傳信趕著出門,忘了跟家裡人交代一聲,連傳信都讓我給帶了來。"武承暘頭疼地揉揉額角。他怎麼會做出這種莽撞的事啊?誰知道呢?在看到紙條時,全身都僵了,腦海中唯一浮現的是她纖細脆弱的模樣,等回過神來,人已在半路上了。
"你快回去吧,武伯父一定擔心極了!我去吩咐他們為你備馬。"商秋襲急道,起身就要往外走。
"算了,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我待會兒再發飛鴿傳書回去就成了。"武承暘拉住她的手,勁道巧妙地將她旋回椅上,輕快笑道:"何況你娘和你哥哥不知何時才會趕回,你一個弱女子怎麼處理後事,不留下來幫著你怎成?你這兒有筆墨嗎?"
"在那兒。"她指向一旁的桌案,看他拿著紙條走去,又在上頭添加了幾筆。
就算是弔喪也不用這麼急的……商秋襲望著他頎長精瘦的背影,只覺洶湧漫上胸口的熱潮幾令她喘不過氣。他……是特地為她趕來的嗎?那麼急、那麼狂,甚至連對僕役也來不及交代行蹤,就這麼直奔而來,為了她,為了僅有兩面之緣的她,為了僅是雙方尊長約定成親的她,為了一個尚未有名分的她,他沒必要做到如此的……
"好了,待會兒再讓人拿去放……"一轉身,原本輕鬆的笑語頓時凝結:"別哭、別哭啊,你不再是一個人了,有我陪著你,我會處理一切,伴著你,直到你娘她們都回來的,別哭了……"以為是自己的話惹哭了她,武承暘再度將她攬入懷中,柔聲輕哄。
他的溫柔讓她的淚掉得更凶,商秋襲緊攀住他的襟口,一股強烈的吶喊在心頭狂肆地奔騰--這樣的男子,除了他捨棄她外,她再也不放手,再也不願放手了……
猛然伸出的手捉了個空,觸目所及是滿室的暗沉,商秋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發覺方才只是場夢境,一場回憶過往的夢境。
當初發誓永不放手的她,如今卻硬生生地、狠絕了心地將他推離了。在這孤獨的寂夜裡,蝕人的淒苦是連自己都瞞不過的。商秋襲雙手覆住了眼,一咬唇,任由無聲無息的淚落下了臉龐。
會做起這個夢,是因為白天見了他的關係吧?等她送完帳簿回到後院時,那裡已經多了以青環為首的數名婢女正努力地洗著那堆衣服。
"剛剛管事叫我們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幫你的,可不是我多事喲!"她詫異地問了,而青環也開心地回了。
管事不會無端良心發現的,定是他去做了什麼吩咐……喉頭一緊,心頭的激動又讓她覺得想哭。他依然是那麼地溫柔呵……
可他這樣的慇勤只針對她,抑或每個奴婢?失憶的那五年,他變了多少?變得更會討女孩子歡心?若是他今日遇到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他也會同等付出關心嗎?發覺縈繞心頭的儘是泛著酸意的想法,商秋襲一驚,克制著不再去想。如今的她已沒資格,也沒有立場,她只能放手,讓別的女子依偎在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