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只差沒說:只要姑娘饒命,要小人做什麼皆可。
「怎地?怎麼坐那麼遠?這樣咱們可是會讓船的重心不穩,萬一來個大浪……」風蝶衣深感有趣的望著布衣書生畏怯的臉孔,故意將話尾隱去,見布衣書生一聽臉色比適才更加蒼白,不由得好笑的觀察著他緩緩地、緩緩地將身子移回中間。
正好與她相對面。
可想而知書生的臉色並不好看,先前教風蝶衣戲弄,好心替她補鏡,可卻招來這樣的對待,再怎麼開朗的個性,也會不舒坦。
「對了,尚未請教公子名姓。」風蝶衣笑容未改,只由奸險轉為可人,活似天邊彩霞般炫目的笑靨著實教書生呆了半晌才得以回過神來。
「小人名喚……」才出口四個字,書生像是想起風蝶衣先前的所做所為,急忙又將話吞口腹內,防備的看著風蝶衣,心想不知她又在玩什麼詭計。
「放心,我這次不會再戲弄你了,公子。」風蝶衣特別加強「公子」二字,教書生一時紅了脖子。
「看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姑娘大人之腹了。」書生才雙手抱拳要作揖,船身猛地晃動。
活似水龍翻騰,風蝶衣尚未來得及意識到何事,天地一翻,變了顏色……
老天!
水不斷的灌入她的口鼻,教她只能拚命的爭取呼吸空間,然而她的身手在水裡完全無法施展,使得她的掙扎也愈發的徒勞無功。
漸漸地,她的手腳失了氣力,她的意識開始渾沌。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一個低沉冷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捉到你了。」
誰……是……誰?風蝶衣殘留的意識被吞噬……
第三章
書生面無表情的在一旁觀看風蝶衣在河中載沉載浮,冷眸倏地晃過一絲異樣,一反常態的在水中靈敏的抱住風蝶衣,在洶湧的波濤中游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岸邊的馬車。
「城主。」馬車旁的男子恭敬的在雨中作揖,有兩名僕役趕忙將傘移至書生頭頂,見到書生懷抱的風蝶衣時眼中皆有掩不住的驚詫。
「嗯。」書生點了下頭,將濕透的風蝶衣交由候在一旁的侍女。「盡速延請大夫。」
風蝶衣的身體冰得難以想像,恐怕是泡水過久,只是他未曾料到風蝶衣長在南方,水性卻比他這北方人還差……
可他拿到了如鏡就該除去風蝶衣不是嗎?
他發現自己無法回答為何要救風蝶衣,只是等他發覺之際,風蝶衣已在他的臂膀中。
那樣的輕盈,那樣的軟弱……
「城主?」叫喚聲將他拉回現實。
「何事?」書生,不,該稱他為易陽,一反適才在船內讓風蝶衣捉弄的窘態,全身籠罩著一股讓人難以親近的冷漠。
「城主也請換上乾淨衣物,以免著涼。」
他頷首接過呈上的衣物,進入另一輛馬車。
兩輛漆黑的馬車在晦暗的天色中行進,沒入雨幕中。
然而幾不可辨識的是,有道黑影一路跟隨著。
事情來得突然,使得一大群人忙著穩住船身,無法顧及船艙。
直到那陣豪雨減弱,而有人經過船艙時發現大敞的艙門,一看大吃一驚。
風蝶衣與道才他們救回的那名書生憑空消失了。
水平接到消息,趕忙進船艙一看——
船艙內一片混亂,但可確定的是這片亂像是因剛剛的震顛而非掙扎留下。
「頭兒。」副手此時前來,拿著一條水綠色的頭巾。
水平接過查看,皺起眉頭,順順鬍子,「是風姑娘的。」
「頭兒,那風姑娘她……」
「放出通訊鴿,告訴寄暢園的人,請他們將消息告予少城主與少夫人,就說風姑娘失蹤,屬下會盡速回玄穹堡請罪。」水平捏緊頭巾,沒想到由他們護送風蝶衣都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副手領命而去。
身懷全江湖皆想得之而後快的如鏡的風蝶衣安全堪虞,因而少城主水羿雲才派出他來護送風蝶衣至風陵渡,爾後再由寄暢園的人接手。
孰料,竟中途發生了這種事。
水平盯著艙內,懊悔的歎息。
闃靜無人聲的房內隱約傳來這樣的對話——
「城主,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我確信她沒有那麼脆弱。」
「那麼城主打算將她如何處置?」那人再問。
一陣靜默。
「奴才多嘴,該罰,望城主原諒。」先前說話的人陡然說道,聲音恐慌至極。
「去吧!」
「是。」
有人在看她。
風蝶衣的意識混淆,時而清晰時而迷濛,讓她不知東南西北,是白晝或是黑夜。
但是……有人在看她……這是她惟一清楚知道的。
有人……在看她。
一抹冰冷的觸感碰上她的額,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身子正散發著高熱。
她用盡吃奶的力量,奮力睜眸,模糊的視界中,只見一道黑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誰……」她無聲的蠕動唇瓣,「你是……誰?」
這種感覺並不好,讓她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因為如此而被「那個人」拿走意鏡。那是她最不願意再次經歷的感覺……
那種無力對抗的虛軟……
「你在發燒。」來人只說了這句話,聲音聽來軟厚輕密。
不是她認識的人……是誰……
「不要多說話。」
「我……」風蝶衣想看清眼前的人,無奈全身氣力抽盡似的,無法使力。
「好好休息,便會沒事。」
「你……」風蝶衣在跟體內的熾熱對抗,執意地想要問清自己的情況,還有眼前是何人。
「睡吧。」來人輕聲安撫著。
「不……我……」風蝶衣眨眼的動作愈顯緩慢,口齒也不再聽從指揮。
「睡吧,別害怕。」
風蝶衣想反駁自己沒有害怕,可是……
「睡吧。」來人的聲音平緩而低柔,拂平風蝶衣因不明情況而想問個清楚的惑然。
揮不去的燥熱在風蝶衣體內發酵,她再也睜不開眼睛,眼前讓一片黑暗佔據。
徐緩的風吹來,讓風蝶衣稍稍平息那股燥熱——這是她最後殘留的感覺。
「城主。」孫志煌悄然出現在易陽身後,因他反常的行為而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