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元綠袖思忖著才沒那麼倒霉先前就與他打過照面。
「那元姑娘是因——」
「平公子別再喚元姑娘,在下聽得陌生,很少人如此稱呼在下。」元綠袖打斷平抒衡刻意的稱謂,莫名地覺得憎惡。「公子直呼在下的名字便行。」
「綠袖兒?」平抒衡試探性地輕叫。
元綠袖身子一戰,心驚不已,全身的雞皮疙瘩掉滿地,顧不得禮節地喝著:「姓平的,你剛剛叫的那個噁心至極的名字是誰允你喚的?!」
綠袖兒聽得她打冷顫,全身無力,一把無明火直衝上腦門,當下她什麼理智、冷靜、臨危不亂、談笑風生全包成一團丟到不知哪座山去了,只想著如何將平抒衡大卸八塊、煎煮炒炸、清蒸紅燒……
腦子裡打轉的全是將平抒衡處以極刑的想法,但她卻不知這些想法從何而來,她又為何如此討厭平抒衡;只覺一遇上這個人,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
這種失控非她所願,她害怕這種反應。
「綠袖你呀。」平抒衡憂慮地看著元綠袖對「綠袖兒」這三個字的反應,暗想極有可能是他的封印出了問題,才會讓不該對任何有關於他的事起反應的她,對一些兩人曾共處的瑣事起反應。
「若在下沒記錯,方才是你要我直呼芳名的。」
此趟前來洛陽,有更重要的待辦,而與綠袖兒的相遇,是意外,卻也是個令人欣喜的意外。平抒衡目不轉睛地凝望元綠袖覆眸的容顏,有個衝動想拆下她的蒙眼巾,瞧瞧她那雙靈動百變、總專注地看著他、訴說著內心掩不住情感的藍眸……
他扯動唇角,為自己這個突生的念頭感到好笑。那是不可能的。
「沒錯,」元綠袖緩下劇烈的呼吸,「是我要你直呼我名。」
可剛才他明明不是喚她「綠袖」,而是另一個帶有親呢感的名字,那讓她打從心裡發寒,下意識排斥的名字,她連想起都不願意。
「還是在下稱你為元姑娘,你會自在些?」平抒衡神色自若地看著元綠袖抹去額上的冷汗、唇兒輕顫、驚疑未定的模樣,眉頭緊鎖。
他沒想到才幾年,自己的封印竟開始失效,若非此次他因「要事」前來洛陽,遇上她,再過幾年,封印豈不自行解除?
到時平抒衡不敢想像到時的元綠袖會做出什麼事?
但他下的封印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解開,除非他死……
這事暫且擱下,同詹慶仁談的事較為緊急,平抒衡在心中做了先後順序的調整。
「不,這樣我會更不自在,公子還是直呼名字來得好。」元綠袖聽到腳步聲由遠至近,大鬆口氣,起身說道:「我想是趙師爺帶大人來了,在下先行退下,囑咐廚房做些茶點送上,告辭。」
接著,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離開大廳。
平抒衡尚來不及應聲好,她的身影已隱於迴廊間。揚起唇角,扯出個淡淡的笑痕,折扇輕搖,邪眸微斂,一派地悠閒自在,預備打一場硬仗。
第三章
曾經,他以為人類都是不可信任的;後來,他受人類的救命之恩而開始願意相信。
即使他清楚知道人類大都卑劣膽小、欺善怕惡,他仍願意去相信那少部分的「好人」。
這世上是有「好人」的,他如此堅信,未曾動搖過現在,他不願再相信,只因好人不長命,全教壞人給害死。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吟出這兩句對聯,平抒衡有種置身於天地與長白山的錯覺,那是他鍾愛的隱居之地,不為人類所踐踏的神聖之所。
他佇立於大廳間,身旁躺著詹慶仁、趙仁之與兩名家丁,他們均被挑斷手筋、腳筋,肩骨也被抓傷,皮開肉綻,正流著血。
「為……為何……」詹慶仁全身發抖,任由血流,無力做任何處理。
適才他與參謀方進大廳,一見到平抒衡,什麼話都未開始說,他即迅風般地傷害了他們,他們連叫也來不及便被擊倒在地。
他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更不知自己為何會……會被個陌生人攻擊。
平抒衡邪異的眸低斂,晶玉般的黑瞳倒映著血泊中的詹慶仁,衣擺教他們四人的血浸染,身上的錦袍濺上好幾滴血,白玉般的俊容蒙上陰沉的殘虐,一抹笑痕扯開,不見他動嘴卻能聽聞他的聲音,「詹大人,不知您是否仍記得十五年前您進京趕考時,在平遙遇難之事?」
詹慶仁一聽,原已灰白的臉色更加蒼白,胸臆間的起伏加大,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著,「你……你是誰……」
「啪」的一聲,平抒衡扇子一揮,詹慶仁臉上添了兩抹紅腫。
「大人尚未回答在下的問題,讀書人都似大人這般無禮嗎?」
平打衡斜睨趴在地上的詹慶仁,神情輕蔑至極。
「記……記得……」詹慶仁飽受屈辱地回答。他全身上下——尤其是肩膀,痛得要命,平抒衡即使笑著,卻令他備感恐懼。
此時他不由得後悔沒有留元綠袖在廳內,當初他想這平公子帶來的帖子是暫居於洛陽的廉王爺所寫,因此認定這人應沒問題,卻不料會遇到這樣的事。
「既然大人尚有記憶,那麼在下也毋需多費唇舌重述。」平抒衡合上扇子,理著微亂的衣袖。「在下此番前來,是奉了我家主人的遺命——」
他一頓,雙手背後。彎下腰,與詹慶仁上抬的臉相望。詹慶仁失了大半生氣的黑眸倒映著平抒衡的笑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臉。
「饒命……饒命啊……」自平抒衡那雙泛著詭魅笑意的黑眸讀出殺機,詹慶仁幾乎尿濕褲子,只求平抒衡饒他一命。「我……我知錯了……知錯了……求求你……饒我一命……給我一條生路啊……」
「當初你是如何對待視你若己出的司徒驥?辜負司徒雪兒的情意,侵吞他們家的財產,又在考取功名後投靠權臣,運用權勢滅了司徒家,逼得司徒一家上下三百餘口在三年內死盡。現在你才來說知錯,大人,未免太遲了。」平抒衡毫無起伏的清音猶若喪鐘,打在所有人的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