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以為這些年只有你一個人在痛苦嗎?你有沒有替別人想過,奶奶日日夜夜為你誦經祈福,就是怕悲劇重演;大娘因為對你懷著罪惡感,身子一直好不起來;爹為了我們一大家子的生計,鎮日在外奔波操勞,苦於無人幫他分擔重擔;而我又不是個經商的人材,能幫得忙也是有限,再說不久之後我就要成親了,我和婉築第一個兒子或許也和大哥一樣難逃詛咒的捉弄,難道我們心裡就有一天好過嗎?」
濃情見袁不棄的肩頭輕輕抖動,便退到一邊,讓兩兄弟敞開心胸長談。
「如果你是因為不想讓我看見你的長相,事到如今我只好老實說了,其實在很多年前,我就見過大哥不只一次了。」他說。
袁不棄身軀一震,「你已經見過我了?怎麼可能?」
「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個兄弟姊妹陪我玩,記得在我八歲那一年,當我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大哥,你可以想見我有多高興,所以我就常常在夜裡不睡覺,偷偷的爬牆進來想看你一眼,大哥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問駝叔,他可以幫我作證,我就被他逮過好幾次,駝叔還交代我不許讓人家知道我到影子居來的事。
「我承認剛開始看到大哥時真的嚇了一大跳,因為大哥長得跟我們不一樣,那時駝叔還騙我,說大哥生了一種很奇怪的病,怕會傳染給別人,所以才不能跟大家住在一起,我信以為真,就呆呆的等著大哥把病治好,到時就可以出來陪我了,長大之後才曉得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大哥,就算你的外表再駭人,仍然擁有一顆屬於人類的心,而且我們是親兄弟,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因為長相而嫌棄你,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自己的親人。」
袁詠光把話說完了,企盼著他能轉過身來面對他,濃情也同樣的屏息以待。
似乎經過了一個世紀之久,也許是被他的話感動了,也或許是兩人之間血濃於水的親情激勵了他,袁不棄終於有了行動。
「大哥!」袁詠光叫道。
袁不棄瞅著面前俊逸開朗的年輕人,天生的血緣親情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你罵得對,這些年我只會顧影自憐,以為受苦的只有自己,從來就沒想過奶奶和爹娘心裡有何感受,我太自私了。」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來教訓你。」袁詠光懺悔的說。
「不,我要謝謝你罵醒了我。」他嘴角微微的牽動,連眼神也在笑,似乎心中一部分的痛楚在笑意中釋去了。「詠光,謝謝你願意來看我。」
袁詠光喉頭一梗,張臂抱住他,「大哥——」
他眼眶紅潤,有許多話塞滿了喉嚨,就是說不出來。
濃情靜靜的走出去,並順手帶上房門,兩人都沒注意到她的離去。
「大哥……我好害怕。」袁詠光哭得像個小孩。
袁不棄拍著他的背,沙嘎的說:「我知道,雖然明知會很痛苦,可是既是袁家人的命運,我們只有試著去接受它,去學著與它相處。」
袁詠光嗚咽著,「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會幫你的。」簡單的五個字,卻有了奇妙的效果。
袁詠光的情緒鎮靜下來了,宛如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大哥便是他的支柱。
兄弟倆相談甚歡,像是要彌補失去的時光,談天說地的足足聊了兩個多時辰。
就從那天開始,袁詠光成了影子居唯一的客人,幾乎每天都會來報到。
到了第三天,袁詠光抱來了一堆帳本,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袁不棄斜睨著它們,臉上似笑非笑,「這是什麼?」
「我知道大哥不僅聰明,而且又是經商的頭腦,這些一定難不倒你的。」袁詠光諂媚的笑說。
袁不棄佯怒的瞟他,「別拍馬屁了,我看你是想藉機推卸責任吧!」
「呵、呵!怎麼會呢?我只要一看到它們頭就發脹,要是等爹回來,這些帳本還是一團亂,那我可就會死得很慘,大哥也不忍心看小弟有難,見死不救吧?」
濃情抿著如花笑靨,「依我看,是二少爺偷懶才是真的。」
「濃情,你怎麼專扯我後腿呢?人家說愛屋及烏,你也應該對我好一點,說不定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袁詠光擠眉弄眼的笑說。
她雙頰灼熱起來。「不棄,你看他欺負我。」她嬌嗔的說。
這下又被袁詠光抓到了把柄,不禁取笑道:「哦!想不到你們的感情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大哥,你得準備給人家一個交代才行。」
濃情的小臉嫣紅似五月榴花,踱了下腳便奔出去了。
袁詠光可以由袁不棄戀慕的目光看出自己沒有猜錯,心中不禁為他感到高興,以後大哥應該不會再孤單了。
第七章
「大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向奶奶提你和濃情的事?」袁詠光問道。
袁不棄合上手中正在翻閱的帳冊,表情異常的嚴肅。
「詠光,我和濃情的事你暫時不要說出去,尤其是在奶奶面前,更不能洩漏半個字,知道嗎?」
「為什麼?」袁詠光一臉的不解,「雖然濃情是我們家請來的婢女,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難道你要她沒名沒分的跟著你嗎?」
「當然不是這樣了,我寧死也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只不過這件事若傳到奶奶耳中,她一定會馬上叫人籌備婚禮的。」
「那很好啊!我們兄弟倆可以同一天完婚,奶奶一定高興極了。」袁詠光還是不明白讓奶奶早知道或晚知道中間有什麼差別?
袁不棄苦笑,稍微的提示他一下,「你還不懂嗎?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我二十五歲的生辰了。」
他聞言後一愣,「大哥是說——」
「你忘了袁家的詛咒中還包括每個長子都活不過二十五歲嗎?」這就是近日來讓他寢食難安的原因。
袁詠光勉強擠出笑容,「不會的,大哥,難道沒有一個人例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