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眼見寡不敵眾,紛紛撤走。
祈天寒沒理會沐天的追問,用力地甩開他的手,飛也似的飄進那扇門,紊亂的氣息窒在胸腔。
「沐心?」前腳才剛踏進門,他就喊了。
沒有聲響。
他的身形一僵。
「沐心?!」
「我……我在這兒呢,祁大哥……」顫巍巍的嗓音發自陰暗的屋角,還帶著一股氣虛的輕喘。
仔細瞧去,沐心縮在一張厚實沉重的紅木桌後頭,因為太過緊張,她像只受熱的蝦子似的蜷著纖細的身軀,甚至,她連水藍的繡花鞋也一併掩進攏成燈籠狀的裙擺裡。
「我……沒事……啦……」她的聲音全都梗在喉頭。
她沒事!聞聲,祁天寒疾撲向她,蹲跪在地,不由分說的將她一攬。
「你還好吧?」
不好,她不好,很不好!
她怕得全身又冷又僵,連牙床都咬得痛徹心肺,但是,聽出他低啞沉暗的嗓子有著深切的關懷,嗅進他溫厚的沉穩氣息,感受著他擁緊她的暖臂展現護衛的決心,知道他來到她身邊了,莫名地、她覺得好多了。
抿緊發白的唇瓣,沐心的身子輕鬆了不少,沒那麼緊繃了,但,她又開始眼淚汪汪。
方纔那一幕幕好恐怖!
強忍住滿心憂忡,祁天寒小心翼翼的扶撐著她,突然驚見她的額頭竟然沾黏著血漬,熱淚盈眶的仰望著他,浮滿水氣的杏眸蘊含著濃濃的驚駭與恐懼。
心一緊,他深邃的黑眸驀地掩上寒冽的殺氣,抬起青筋浮起的手,輕輕撫開她額際黏濕的劉海。
「是誰?」他字字皆由齒縫中迸出。「是哪個漏網之魚傷了你?」
果然有漏網之魚!
「誰?什麼漏網之魚……噢。」她哽咽的吸了吸氣。「沒人,是我自己跌傷的。」
「跌傷的?」
「外頭那一群人全都想朝我撲來,將我砍成兩半,我顧著逃命,太慌了,所以被絆倒了。」
「是嗎?」他不信。
「是呀!」
「誰絆倒你的?」
她這才聽出,他竟然不相信她的話。
「哪有誰,是一根鐵條,該死的鐵條。喏。」她指了指地上,澀然的低下頭,暗暗拭去眼角的淚,抱怨道:「雖然造船廠的地上橫擺著一堆鐵條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好歹也收攏收攏嘛。」
「一根鐵條?」他瞧也不瞧地板,專心一意的盯著她,像是怕一個眨眼,她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怕她身上還另帶傷口。
「對呀,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當真是被嚇得淒慘落魄,現在有副溫暖的身軀默默的提供她氣力,當她的支撐,她累了,想也不想地癱在他懷裡。「老天爺,我的腳沒力了。」說著,不禁又梗住了喉頭。
他以為她被根死板板的鐵條絆倒很得意?
無端慘遭一群惡徒突襲,她認了,身上若帶傷、帶血,自然說得過去,偏就壞在她並未與敵人交鋒而仍然帶傷,這……這不是很丟臉嗎?
「嚇傻了?」他的聲音極柔。
「當然,這等場面我是第一次遭逢,任誰都會無力呀!」
「既是如此,那你為何硬要躲進來?」
「怪我?你們在外頭打得你死我活,我還能怎樣?」說來還真怨自己的三腳貓功夫不中看也不中用。「我本來想躲到架子上頭,又怕飛來橫劍亂砍一通,只好挑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窩著啦。」
「不惹人注意?」他歎笑,心疼不捨。
恐怕在他一心只想護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惹起那幫惡徒的注意了!
「是呀,只可惜我沒個好功夫,要不我會跳上屋頂去避著。」
「你,跳上屋頂?」他的話很輕,語氣更柔,帶著某種疼寵的揶揄。
「我知道我沒法子啦,說說罷了。」自嘲著,她伸手摀住仍疾跳不已的胸口。總覺得心在發疼、抽痛。「下次再碰到這種事情,我一定有多高就爬多高。」她低喃著像在發誓。
他任她嘰哩咕嚕,不發一言地將她攔腰抱起,朝外走去。
早就一塊地擠進屋裡的沐天,悶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猶豫著該不該命令祁天寒放下妹子,免得招人口舌,但瞧了眼他執拗且蠻戾的神情,他決定作罷。
自與祁兄相識以來,不曾瞧過他的臉色這麼陰沉,反正他也沒啥惡意,就暫時來個視而不見吧。
反倒是沐心總算瞥見兄長,冷哼一聲,當下就賞了個大白眼給他。
「沐心,你還好嗎?」現在開口打岔,該不會送命吧?
他信任祁兄對妹妹的愛護之心,忍不住揣測起這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否在骨子裡有遷怒的不良因子。
因為,他對沐心所表現出來的捍衛行為太強烈了。
「還真有臉問哪你?方才跑哪兒去了?沒瞧見廠裡頭已經打成一團,也該聽到聲音吧?」
「我就在外頭呀。」知道理虧,沐天應得有些吞吞吐吐。
「外頭?」
「早上吃得不太夠,肚子餓慌了,剛巧有位小哥吆喝我過去嘗他家娘子的手藝,我就一塊兒吃嘍。」
「為了吃,你連妹子也不顧?」
「誰會料到你連在造船廠裡逛動,也會遭人垂涎。」他說得正經,嘴角卻是上揚。
沐心聽得又氣又惱。
「你以為他們的目標是我?」
「只有你身上帶傷,不是嗎?」
「才不呢,祁大哥也被砍了一刀……」她猛然想到祈天寒左臂的新傷,而且,終於意會到她的身子騰空了。「你受了傷,還抱著我?」紅潮快速的漫向她的兩頰及頸項。
老天爺,她正掛在祁大哥的臂彎裡呢!沐心不安地扭動身體。
「你做什麼?」
「放我下來啦。」她小聲地吩咐。
祁天寒不理不睬。
「祁大哥?」
祁天寒遞了個溫柔卻霸氣十足的眼神給她,加快腳步走向繫在大屋東側的駿馬,動作輕柔地將她安頓在馬背上,然後一躍,穩穩的將她扶坐在身前。
此刻,沐天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一條繡帕,就只是一條繡帕,沒了就沒了,無妨,可如今他想拐綁的是他的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