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課時你是天才,可是一下了課,你的腦細胞就全都打烊了。」他一語道破她的兩極化。
「才不是呢!謝謝你的幫忙,但一個學生說老師是呆子是非常沒有禮貌的!」她臉紅地抗辯著,滑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並關上車門。
同一天被兩個女人指稱沒禮貌,可是感受完全不同,他對卞則剛紅著臉的責難只覺得有趣。
於慎謀瞄了一眼後車蓋上的書,又看著準備將車駛離的她,忍住笑意,彎下腰輕敲車窗。
「什麼事?」她按下車窗問著。
「書不要了?」他朝車後努努嘴。
「書?啊!我的書——」她這才記起那一疊被遺忘的書,忙不迭地開門下車,跑到車後,準備將書搬進車內。
然而,她忘了將車子的手煞拉起,有點傾斜的車道讓她的車開始往前滑行,她還沒抱到書,書已因車子的移動而跌落,她忍不住驚叫:「車啊!我的車!」
於慎謀眼明手快,及時跳進敞開車門的車內,將手煞車拉起,車子這才安穩地定在原地,他一跨出車子,就看見散了一地的書和紙張,一切回到片刻前的模樣,而卞則剛則是滿臉郁卒的神情,氣也不是,哭也不是。
「哈……」他再也忍不住了。哦,老天,再不笑出來他會憋壞。
卞則剛的迷糊可以堪稱世界第一了。
「有這麼好笑嗎?」卞則剛瞪了笑聲誇張又刺耳的他一眼,訕訕地撿起腳邊的書。
他邊笑邊幫她拾起書本,兩人的身影愈來愈接近,他蹲著身子將手裡的書遞給她,笑意還未從臉上褪去。
「謝了。」卞則剛推推眼鏡,微慍地一把將書搶過來,抬眼看他。
「不客氣。」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她真是讓他印象深刻,他發現自己近來常會想起她,即使在家看著他最喜歡的書或是打著電腦的時候,她迷糊又美麗的臉也硬是不經允許就闖入他的腦海。
他已經嗅到某種「危險」的訊號了!
卞則剛這才發現於慎謀長得挺好看的,不笑的時候滿臉酷樣,很性格;但笑起來的臉則斯文許多,而且眼尾嘴角還帶點稚氣。
「我……我並不常這樣的,今天正好心不在焉,才會弄成這副局面。」她不想讓一個男同學看到她威嚴盡失的樣子。
「哦?」他站起來,很自然地扶起她。
「真是謝謝你的幫忙。」她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笑容。
「別客氣。你要往哪個方向?」他忽然問。
「東區。」她愣愣地道。
「能不能順道載我一程?」他雙手掛在腰帶上看她。
「呃……好啊!」只有答應了。卞則剛想不出拒絕的話。
「謝謝。」他大方地上了車。
卞則剛把書放到後座,直到車子轉出校園還搞不懂於慎謀究竟是哪條筋「秀逗」了?他不是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嗎?
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他近來常常出現在她面前。
而且非常頻繁。
奇怪!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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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有什麼事在進行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卞則剛看著又在她課堂上出現的於慎謀,覺得事有蹊蹺。他已經連續旁聽了她好幾堂課了,上課時他專心認真,彷彿要把她所講解的全部吸收似的,而每每她念到一些絕妙的情詩,他的眼神都會教她侷促不安,好像……好像她的所有情緒都難他的法眼一樣。
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想幹什麼?
也不想想他們所引起的話題熱潮未退,他還敢明目張膽地跑來旁聽她的課,害得她百口莫辯,只能任流言四竄,無力回天。
終於,有關他們兩人之間的傳聞,在炒了近一個月後引起校長的注意了,校長找了一個時間約談她,她誠惶誠恐地前往解釋了半天,之後,才帶著校長那句「好自為之」的訓誡回到系辦公室。
唉!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原以為到T大教書是件美好的事,現在看來,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看來,教完這一年她得收拾行李滾回美國去了。
在辦公桌前坐下,她的心情還是跌停板,無意義地翻著書,竟從書頁間掉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小紙條。
她撿起來打開一看,上頭用電腦打著一首英文詩,詩旁還有著字跡遒勁優美的手澤——
假使愛不存在,天哪,我所感受的是什麼?
假使愛存在,它究竟是怎樣一件東西?
假使愛是好的,我的悲傷從何而降?
假使愛是壞的,我卻覺得稀奇,
哪管它帶來多少苦難和乖戾,
它好似生命之源,竟能引起我無限快感,
使我愈喝得多,愈覺得口乾舌燥。
如果我已在歡樂中活躍,
又何處來這愁訴和悲號?
如果災害能與我相容,何不破涕為笑?
我要請問,既未疲勞,何以會暈倒?
啊,生中之死,啊,禍害迷人真奇巧,
若不是我自己給了你許可,
你怎敢重重疊疊壓在我心頭。
呀!這是一種什麼奇特的病效,
冷中發熱,熱中發冷,斷送我生命!
卞則剛一看見這首講詩立刻知道這是英國詩歌之父傑弗雷·喬叟的「特羅勒斯的情歌」。
但,是誰將字條夾在她的書本中的?
她的目光下移,字條末端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解答了她的困惑。
於慎謀!
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他寫這首詩給她做什麼。他是要問她這首詩的出處,還是要問她這首詩的作者?他真的這麼認真在上她的課?
她該感到欣慰的,可是,內心卻湧上一種怪怪的情緒。不知為何,於慎謀這張字條的愛情讓她惴惴不安,這首情詩中描述情熾烈濃重,把愛情形容得恰如其分,是一首常被用來當成表達愛意的詩篇。
她搔搔後腦,決定找他談談,順便問清楚他為什麼放著電機系的課不上,跑來旁聽外文系的英文情詩選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