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任務,從來不曾被各部門經理抓包過,只要她安全衝進餐廳「卸完貨」,就會開始一一撥分機給指名想吃點心的同事,請他們移駕員工餐廳盡情享用。
午後三點的此刻,陽光如平日那般耀眼燦爛,停車場內很安靜,只有車子沒有人,辜戀星以為一切都在她的控制當中,她知道自己只需十秒鐘就能跑進終點——員工餐廳,成功完成任務。
預備——跑!一秒、二秒、三秒、四秒、五秒……
驀地,員工餐廳大門冷不防走出一個男人!辜戀星大驚失色,腳下的衝力太快了,根本來不及煞車,眼睜睜看著自己差一步就要撞倒那個男人。
她在他面前十公分處硬是停了下來,與他駭然對望!完了完了,要被fire掉了!辜戀星嚇白了臉,腦袋瞬間變得空白,她彷彿中暑般,暈眩地抬起頭,想認一認堵她的是哪一殿閻王——
嘩,這人好高喔!強烈的陽光照花了她的眼睛,背光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看不清是什麼表情,偏偏她兩隻手都各提著東西,不方便抬起來遮一遮陽光,只能勉強微瞇著眼,傻怔怔地辨識眼前這個極有可能害她失業的男人。
這個人是誰啊?臉部輪廓看起來挺陌生,是哪個部門的?一八○以上的男人在公司裡頭沒有幾個,她怎麼會一點見過的印象都沒有?各大部門的閻王主管沒有一個高過一七五的,倒是七矮人剛好有一組,這人難道是新進員工?
辜戀星腦中急速亂轉,整個人笨拙地呆站著,進退兩難,心裡有說不出的委屈,決定不管他的身份,先下手為強再說。
「求求你別打我的小報告!」她所謂下手為強就是很「俗辣」的求饒。
男人明顯地感到錯愕,他好奇地垂眼打量她手中的兩大袋食物,忽然眸光一閃,像個剛搜到秘密的私家偵探,唇角微微揚起一道神秘的弧度。
「我可以不打你的小報告,不過你得賄賂我。」
戀星呆了一呆。
令她怔呆的不是他要求賄賂這件事,而是他的聲音,在總公司曾當過一年總機的戀星,發誓從來不曾聽過比他還要好聽的聲音,該怎麼說呢?就是……
好聽。
「你要我怎麼賄賂你?」她被動地反問,重複了「賄賂」兩個字時,她立刻在心裡築起一道警戒的牆。
男人用一種看透她的眼神笑望著她。
「用你手中的食物。」他微笑,白牙閃動了一下。
「喔。」戀星的戒心頓時消解,不由自主地傻笑了兩聲,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了。「沒問題呀,你想吃什麼,儘管隨便挑。」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男人很自然地傾身接過她手中的兩大袋食物,側過身讓了讓。「請進。」
男人側轉過身,半張臉從背陽的陰暗底下露出來,戀星看清了他的模樣,整個人不禁傻住了。
好、好一個、好好看的男人!和一個外形出奇俊酷的男人如此近距離地說話,是她從未有過的經驗,一時之間,她臉上的表情和四肢都開始僵硬不自然起來。
這男人的輪廓鮮明深刻,鼻樑高而挺,有雙勾魂攝魄的眼睛,身上穿著質感極佳的西裝,搭配顏色相稱的領帶,雖然一身白領階級的都會打扮,但棕褐色的古銅色肌膚令他看起來好像剛從海灘度假回來,散發著陽光的氣味,更像個剛認伸展台走下來的俊美男模。
戀星完全肯定他絕對不屬於總公司裡的任何一個部門,因為他有種本地男人身上很難看得見的特殊氣質。
她過久的注視令男人挑起濃眉,用一種不解的眼光詢問她,她這才驀然發現自己對他的觀察太渾然忘我了。
「請進來呀,別一直站在大太陽底下曬,女孩子不是都很怕曬黑嗎?」男人坦率地看著仍呆立在原地的戀星。
戀星的臉倏地紅起來,紅得就像葡萄酒。
「你一定是在猜測我隸屬於哪個部門,對嗎?」男人友善的話暫時化解了戀星的尷尬。
「是啊,沒在總公司見過你。」她匆匆接口,無措地垂下頭走進餐廳,在與男人的胸膛輕擦而過時,她忽然感到一種類似中暑般的微暈感,臉好熱,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今天剛來報到,請多多指教。」男人帥氣十足地笑說,隨手把兩袋食物選了一張餐桌放下。
「不敢,我只是總務部裡做些雜事的小員工,沒什麼可指教你的。」戀星看著餐桌說話,自卑又習慣性地跑了出來。
男人忽然大跨一步在她面前站定,雙臂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不對,你的觀念不正確,在『聖殿』這個大企業裡,任何一個人的存在都是同等重要,就算是打掃、煮飯也應該享有同等的工作尊嚴,你不能太輕視自己在公司的位置。」
戀星被男人十足的魄力震住,他的嚴肅和認真,讓她半開玩笑的話聽起來顯得膚淺極了。
進「聖殿」當了一年總機,接著換收發工作,最近半年才略升級做採購工作,由於學歷不高,可能永遠都只能在總務部裡頭打轉,雖然戀星打從心底還蠻喜歡做這些別人眼中的雜事,但職級、薪資狠狠矮人家一大截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她不想輕視自己,卻無法不在意別人對她的輕視。
「我不願意輕視自己,但現實本來就是殘酷的呀。」她黯然地垂下眼睫。「我在『聖殿』的位置不是不可取代,有多少人摩拳擦掌想進『聖殿』工作,而我這個位置可有可無,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被經理當成人情送掉的,我不敢請假、不敢遲到、不敢……」她倏地住口,愕然驚覺自己竟向一個新同事抱怨她的工作壓力,這些話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怎麼會有突然想一吐為快的衝動呢?
「不說了,好熱喔,我去把冷氣打開。」她忙亂地低下頭尋找冷氣遙控,刻意忽略男人對她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