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和信』搭計程車太費時了,不如搭捷運會比較快喔。」她的聲音盡量輕柔,彷彿這樣就能不觸痛他。
「噢,我都忘記台北的捷運通車了。」他終於鬆了口氣。
「要不要我送你去捷運站?」她從容不迫地提出邀請,心臟其實緊張得快要停止了。
「你送我?」蒙於硯呆了呆,看見她伸手指著停在路邊的五十CC摩托車,這才恍然大悟。
「太好了,你果然是天使,見我有難就現身拯救我。」他的雙手忘形地搭著她的雙肩,露出爽朗愉快的笑容。
戀星頓住了呼吸,感到一陣舒暢的電流從他掌心傳進她的肌膚,漸漸朝四肢百骸擴散開來。
「捷運站離這裡遠嗎?」蒙於硯並沒有發現她震慄的反應,逕自收回手,抬頭四下張望。
戀星暗暗喘口氣,極力壓制激越澎湃的情緒,不想被他瞧出來。
「不遠,過兩條馬路就到了。」她刻意活潑地笑著,揚起纖秀的指尖往右前方一指。
蒙於硯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就在這時候,所有的街燈忽然一一亮了起來,柔和的燈光掩蓋了下班時刻飛揚騰起的煙塵,照亮了群車壅塞的大馬路,燦亮的夜景一瞬間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心口驀地閃過一陣熟悉的悸動,多年以前,他總是在這裡停車等待,等待那輕盈似雪花的身影朝他飛奔過來。
他無意識地怔望著眼前朦朧的燈影,思念的痛楚又開始侵襲他的心臟,他以為自己終於已經遺忘了,原來並沒有……
「走吧。」
戀星旋過身,長髮編成麻花辮的辮梢無意間輕刷過蒙於硯的手背,他驚忡回過神來,回頭追看她的身影,這時,他才注意到她的頭髮竟然長達腰際,梳理得光潔整齊,編成一束現在女孩子很少會編的麻花辮,看起來雖然缺乏現代感,但卻別有一種清靈秀麗的美。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步伐,與她並肩走向停在路旁的摩托車,前一刻困擾他的痛楚感莫名地被驅散了。
戀星打開摩托車後座,取出一頂輕便型的安全帽回身交給他。
「喏,給你。」
「你居然還多放一頂安全帽。」他驚奇地看著她,不經意間,看見下午穿在她身上的那件薄外套,正靜靜躺在後座車廂裡。
「有備無患呀!」她嫣然一笑,熟練地放下後座,發動引擎。
蒙於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戴上安全帽,跨坐上車,忽然發現這輛摩托車被人高馬大的他一坐下,倒成了迷你玩具摩托車了。
「喂喂喂,你這輛摩托車會不會解體啊?」他緊張兮兮地喊。
「試試看嘍!如果解體,就有機會換新車了。」戀星格格地大笑著,噗地催動引擎。
這輩子她第一次主動邀請男人上摩托車,雖然一直拚命往前坐,但蒙於硯的胸膛仍無法避免地緊靠著她的背,散發著屬於男人的體熱熨貼著她,讓她昏眩、迷亂,整個人陷溺在某種顛覆的不安和興奮裡。
她快樂得想歡呼,不敢相信這一刻的驚喜和興奮是由她自己製造出來的。
「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蒙於硯好玩地扯了扯她的辮子。
「辜戀星。」
她迎著風喊。
「戀……星……」
他低低重複她的名字。
「暗戀星星,這名字很好記吧?」
她露出自我陶醉的笑容。
兩條馬路很快就過了,戀星把車停在捷運站前,偏轉過臉,笑說:「到了。」
「謝謝。」
蒙於硯脫下安全帽給她,目光停駐在她臉上,眼中含著某種深意。
「為什麼要暗戀星星呢?戀星。」他忽然說。
戀星心口一震。
「星星在那麼遙遠的地方,看得見卻摸不著,只能暗戀還能怎麼樣呢?」她在他的目光注視下,覺得心跳在逐漸加快。
蒙於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說和星星談戀愛呢?就算是不可能實現,也能有想像的權利啊,下次自我介紹時記得要這麼說,知道嗎?」
戀星揚睫,望見他無比溫柔的眼神,一股暖洋洋的感覺在她心中泛漫開來,有種莫名的感動。
「好啊,下次我會記得。」
「請問小姐芳名?」他突然低頭探問。
戀星呆了呆,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叫戀星,和星星談戀愛,很好記喲。」她爽朗明快地配合他。
「很好,就是這樣。」蒙於硯露出了讚許的微笑。
戀星怔怔然地凝望著他,這男人像個魔法師,言語、微笑都有法力,點亮了她生命中的星星。
她彷彿能在他的眼中看見滿身璀璨的自己,被燦亮柔暖的星星擁抱、包圍——
第二章
站在五○一號病房前,蒙於硯盯著門牌上的名字「樂靜蘭」,遲遲不敢敲門。
巡房的護士熱心地走過來,輕手輕腳地幫他開了門,小聲地對他說:「樂小姐剛剛才睡著,你別敲門吵醒她。」
樂小姐?蒙於硯道了謝,直覺護士對母親的稱呼很有趣,母親已經六十多歲了,竟然還稱呼她小姐。
他腳步輕緩地走到病床前,儘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是一看見病床上熟睡的母親時,他的心臟猛然一陣緊縮,雙眼逐漸潤濕了。
病床上的母親整整瘦了一大圈,模樣已和他六年前離開時大不相同了,他無力地在病床前坐下,痛苦地將臉埋進掌心。
他是獨子,自從父親在他十歲那年心臟病去世以後,他就和母親兩個人相依相伴過日子,六年前,因為一段感情的重挫,他選擇離開台灣總公司,飛到舊金山,臨行前,母親為了不成為他的負擔,自己提議要住到養老院去,他擁有百萬年薪的身價,因此幫母親找了一個需每月付費五萬元的五星級養老院,希望借由優渥舒適的生活環境,來彌補心中無法親自照顧母親的愧欠。
當年,為了感情的受創,他逃到天涯海角去療傷,渾然不知自己其實是將母親送進一個黃金打造的牢籠,接到母親罹患肝癌的通知後,才猛然驚覺自己對母親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