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至言望了靜德一眼,雖滿懷離別愁緒,也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髻玉若有所思地看著靜德踏入內殿的背影,蟄龍走後,他亦解脫了嗎?
彤雲寺是不是將繼續頹廢下去?
靜德是不是會飄然遠走?
而蟄龍,又將會到哪裡去?
她的未來又將如何?
第五章
白天的陽光熾烈,令蟄龍的胸前有如火燒一般難受,他選上一棵濃密的大樹,躲在枝葉間昏睡,頸背上的傷悶悶脹痛著,只要他一運氣,傷口就有如萬箭穿心,痛得要發狂。
終於捱到日落,才從樹上輕輕躍下,極目四望,除了華山上的冷湖,他自知無處可去了。
走在山林清幽,樹影婆娑的林蔭大道上,蟄龍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試圖不去追憶與木雲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唯恐自己會無法抗拒的回頭,去找神似木雲的那個陸髻玉,他想起木雲曾經問過他的話——「你會另尋少女帶回山陪伴嗎?」
當時他回答「或許會」,但是現在,他卻絕不敢再動同樣的念頭了!
他很懊悔與人接觸,也很後悔將木雲帶上山,更後悔瞭解人的感情,把自己弄得苦惱不堪,萬分焦躁,如果他早知會有這結果,絕對不會願意讓自己深陷其中。
忽然間,他聽見人聲鼎沸,自遠處傳來,喧囂聲中透著一股殺氣。
他遲疑著,不知該不該上前一探究竟,突然一陣飽受驚嚇、大叫「救命」的聲音朝他心上狠狠一扯,終於將他扯了過去。
一場浩劫剛過,煙塵仍在林中飛揚,尚未止息,在翻倒的空馬車旁有兩具一男一女的屍體倒臥在血泊中,他皺了皺眉,轉身想走,忽然瞥見血泊中的男人尚有一絲氣息,雙手抖動著,嘴唇無聲地一張一合,似乎正在說些什麼。
蟄龍在浴血的男人身旁蹲下來,看著他痛苦扭曲的臉孔,正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喃喃地、反覆地說著兩個字。「髻……玉……髻……玉……」
不多久,染血的男人將頭一偏,圓睜著眼睛死了!
蟄龍在心裡將男人所說的兩個字默默覆誦了幾遍,陡然之間驚跳了起來,是她嗎?陸髻玉嗎?
他感到一陣慌亂,心隨意轉,瞬間拔足追了上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遭遇不測!
他忍著頸背上的痛,運氣在林間飛竄而過,紛亂的馬蹄聲由遠至近,不消多久便已追上了。
前方煙塵滾滾,看得出是一群殺氣騰騰的盜賊,蟄龍定睛望去,當一看見陸髻玉全身被繩索捆綁著,正被為首的盜匪抱在懷中時,頓時怒火中燒,騰空躍起,朝前翻了幾滾,穩穩地落在盜賊正前方,硬生生將他們攔住,馬兒突然受驚,發出一聲長嘯,前蹄高高揚了起來。盜匪一手抱著髻玉,另一手無力控制馬韁,只聽得大叫一聲,便從馬上栽倒在地,蟄龍轉瞬間已飛撲上去,說時遲那時快,在髻玉墜地前將她納入懷裡,同時往後躍開一大步。
蟄龍突然從天降下,事情發生得太快、太迅速,所有的盜賊都目瞪口呆,無法會意過來究竟發生什麼事。
蟄龍解開髻玉身上的繩索,髻玉驚恐地抱住他泣不成聲。
「他們殺了爹娘……」
她受驚的模樣讓蟄龍心疼,忍不住輕輕問:「殺了他們會讓你好過一點嗎?」
髻玉滿臉淚痕,呆怔地看著他。
蟄龍微微一笑,伸出指尖按壓著口中的毒牙,毒牙的尖端冒出晶瑩剔透的毒液來,他將指尖上的毒液彈上天空,用力一煽,毒液化成一道輕煙,飛快地朝一干盜賊的臉上飄去,頃刻間,嗅到毒煙的人立刻面孔發黑中毒倒地。
這是蟄龍初次蓄意殺人,為了她!
蟄龍抱著她轉身離開,面不改色的說:「我們走吧!不必看他們的死狀了!」
髻玉一定神,感覺自己被他抱在堅實的臂彎中,心如擂鼓般咚咚亂跳,她偷偷望著他傲然的表情,幻覺一閃而逝,她也曾經這樣被他摟在懷中過,那麼熟悉而且甜蜜,她啞聲問:「為什麼會來救我?」
「剛才看見你父母親的屍體,聽見你父親臨死前叫你的名字,所以才知道你已經遭劫。」
父母慘死的景象浮現在她眼前,她下意識地緊緊抱住蟄龍,眼淚濡濕了他的前襟,她猛地想起父母親身上的財物已被劫走,急忙低呼。「等等,我得把爹娘的東西給取回來。」
蟄龍放下她,陪她一同去尋。
髻玉恍若走入鬼域,每一張盜賊的臉都因中毒而紫黑腫脹,眼珠子驚恐地圓睜看不動,死不瞑目。
髻玉震懾於蟄龍可怕的力量,不費吹灰之力,就弄死了一大票盜賊。
她望定他,語音顫抖著說:「以後別再殺人了好嗎?我不要你變得凶狠殘暴,我不要人人都說你是危害人間的蛇妖。」
蟄龍冷笑一聲。「快把你的東西找回來吧!」
髻玉看見蟄龍冰冷無情的目光,無奈地蹲下身來,從散落一地的包袱中翻出母親貼身帶著的首飾和自己原來佩戴在身上的白玉,最後找到父親放著銀子的荷包袋,她收拾好站起來,望了蟄龍一眼,幽幽地說:「幫我把爹娘葬了,好嗎?」
蟄龍不清楚什麼叫「葬」,但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日落後的天色陰慘而沉悶,蟄龍帶著髻玉回到陸至言夫婦遇劫之處,幫髻玉就地掘了一個大坑,將陸至言夫婦並排放下。看著父母慘不忍睹的死狀,髻玉早已是哭得聲嘶力竭了,她將泥土一把一把的蓋在他們的身體上,埋葬好了以後,她抬起濡濕的眼睛,茫然無措地凝視著蟄龍的臉,期待能聽見什麼令她安心的話。
然而蟄龍卻刻意保持冷漠,平淡地問她。「有人能照顧你嗎?」
髻玉搖了搖頭,髮絲凌亂地披在頰邊,困惑地瞅著他,難道他不願照顧她嗎?如今她孑然一身,無處投靠,難道他想棄她遠去?
「我跟著你!」髻玉堅決的,一心一意的說,「你到哪裡,我便跟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