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睜開眼。
夠了。就算是死刑,他也要死得甘願;他與駱家之間的怨仇必須了結,他早晚會和駱鎮平見面。那麼,就這麼辦吧。
挺拔的身軀昂然立起,打開門,迎向命運的挑戰。
無論是什麼事,都不能打敗他!
***
曾家的追討越來越急,駱鎮平能想的辦法、能調的貨、能借貸的資金全部用上,卻仍不夠補足曾家所缺的布匹。
還差一萬匹布才能補足所欠缺的部分,連日來的憂心,早已逼得他年邁的身體出現不堪負荷的警兆,但他卻不願意讓唯一的女兒知道。
「老爺,外頭有一個姓楚的公子說要見您。」商行的管事來到後院向他報告。
姓楚?!
「請他進來。」
會是他嗎?是嗎?駱鎮平心中才在忐忑著,管事已將那人帶進,然後又退了下去;後院的帳房裡,就剩下他們兩人相對。
「你……你是楚大哥的兒子?」駱鎮平神情激動。他幾乎是在看到來人的第一眼,便已確定了。
楚向天微勾唇角,形成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還記得?我還以為『貴人』都是多忘事的,顯然你並不是。」
駱鎮平沒有注意他語氣中的嘲諷意味,只是走近了幾步更仔細端詳他。「向天——你叫向天對不對?我記得楚大哥說過,他若有了兒子,就會取這個名字;前些日子救了小女的也是你,對吧?」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否則我不會出手。」想起那張清麗容顏,他的神情更冷。
「為什麼?」駱鎮平終於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楚家事變之後,我不斷的找你,卻一直沒有你的下落。告訴我,你是怎麼逃過那一劫的?」
「當年事發之時,先父曾緊急向你求援,可是你卻置之不理,讓先父含恨而死。我被家人藏入密室,僥倖逃過一劫,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一定要報仇;我天南地北的追尋仇家,一一報了仇。」他一臉怨憤的看向駱鎮平。「現在只剩下你了,駱鎮平,你必須為你當年的背義付出代價!」
背……背義?!駱鎮平怔愣住;向天他……他竟有那麼大的誤解!
「不是的,向天,當年的事——」他想解釋,但是楚向天根本不想聽,逕自打斷了他的話。
「你想解釋,想編一套說法來替自己脫罪嗎?」楚向天冷笑。「事過境遷、人事已非,隨便你怎麼說,都已死無對證了。你永遠無法說服我,我一定會報復,而你……將會一無所有!」
駱鎮平一窒。
「商行的事……是你計劃的?」
楚向天一笑。「是又如何?」
駱鎮平身子一晃,良久才又出聲:「告訴我,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不必作態,這挽回不了什麼。」楚向天根本不接受他的關心。
「告訴我。」他堅持道。
「與你無關。你只要等著,等著看你自己最後的下場便成。」楚向天冷冷的說完,隨即轉身離開。
駱鎮平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的確是他。這十五年的時光顯然將他磨練得冷硬且堅強,不會輕易被擊倒;自己多年來的心頭重擔終於可以卸下了。
駱鎮平腦中念頭飛轉,已知道該如何做了。
***
喚來商行的管事,將商行裡現存的財產點清,仔細的分配給眾人後,駱鎮平便轉回駱家宅院。
「爹,您這麼早就回來了?」駱問曉有些訝異。才過午膳不久,爹怎麼會回來?
「曉曉,你跟爹到書房來,爹有話告訴你。」
「是。」她跟在父親身後,發現父親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彷彿作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她看著看著,心中竟開始不安。
關上門,書房裡只有父女兩人。
「爹,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駱鎮平深吸一口氣,同時理了理情緒。
「曉曉,還記得小時候爹跟你提過,爹有一個結拜大哥的事嗎?」
「記得。」她點點頭。
小時候,爹常對她提起,他有一個結拜大哥,因為得罪小人而被陷害,以致全家幾十口皆被捕下獄,判以重刑後,無一倖免生存。
當年爹雖然接到消息急著趕去,卻在途中遇到阻撓,受了重傷無法及時到達。當爹終於趕到時,楚家滿門都已滅絕,據說楚伯父誤會爹背義,到死都不原諒爹,而爹也因此愧疚至今。
但……爹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爹的結拜大哥姓楚,而楚義兄的獨生子,便叫楚向天。」
她震驚不已。楚……楚向天?
「是的。」駱鎮平看著女兒。「他就是救了你的那個人,他今天到商行來找過爹,所以爹才知道他的身份。」
「他……他……」駱問曉不知道該怎麼問。
「他恨爹,認定爹是個背義之徒。」駱鎮平歎口氣,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面對楚向天的報復計劃,他連掙扎的空間都沒有,這證明了楚向天的本事有多高,以及……對他的恨意有多深。
駱問曉閉上眼;她終於明白那天他一臉憤怨、拂袖而去的原因……
她緩緩睜開眼,問道:「爹,他跟您說了些什麼?」
駱鎮平苦笑了一下。
「他是來告訴我,商行面臨到的一切危機都是他所策劃的,他要爹一無所有,懲罰爹當年的錯。」
「但是您並沒有背義呀!難道他連解釋都不聽嗎?」
「他的確是。」想到這一點,駱鎮平滿腹無奈。
「他……他怎麼能這樣……」至少他該聽聽爹的說法呀!
「曉曉,不要怪他;站在他的立場想,背負了十多年的血債,那種恨與怨不是一朝一夕能平息的。況且不論是什麼原因,爹沒能及時趕到便是有錯。」就算駱家商行從此消失,能見到義兄之後倖存,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但是……」駱家商行是爹一生的心血,爹並沒有犯任何錯,為什麼必須付出代價?
父女倆沉默了半晌,駱鎮平突然開口:「曉曉,爹看得出來,向天這孩子並不壞,他的確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他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