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莫離一直到近晚餐時才回到家,一踏進後門,她立刻感覺出空氣中一股不安的氣息。
不妙!她完全忘了宋家大少要來提親的事了。這下可慘了,不被罵到臭頭才怪,直覺告訴她先溜回房再說。
沿著長廊,莫離遠遠就看到房門口站著幾位婢女,正想掉頭開溜,身後即冒出興奮的喊叫聲:「表小姐回來了!表小姐回來了!」
完了!該來的終歸要來,躲不掉了。莫離對自己吐了吐舌頭,硬著頭皮走進房間。
進房後果然看到姨丈鐵青著臉坐在桌前,姨娘則顯得焦躁不安,而婉婉呢?早就在一旁哭成了淚人兒,圓圓的臉上又多了兩顆紅腫圓圓的核桃眼,奇怪?為什麼表妹渾身上下都是圓圓的?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說!這回又是怎麼回事?」姨丈首先開火。
「嗯……我們去看雜耍……然後……」方莫離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想從其中找到一些新的借口。「然後,我就沒看到婉婉她們了。」
這樣應該不算說謊吧!
「不是這樣的!我一直沒走,怎會不見呢?肯定是姊姊又像上次一樣,棄我們於不顧——溜走了。」婉婉又哭了起來,天啊!她可真愛哭。
「我沒有說你們不見了,只是說我沒看到你們,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們不見了,你們只是沒有被我看見罷了,這是完全不同的……」莫離努力向她解釋其中的差異處。
「夠了!」姨丈用力拍向桌面,怒吼。「我不想聽你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你說!你到底記不記得今天是怎樣重要的日子?」
「是呀!莫離,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該為姨娘想想吧!」說著說著姨娘就哭了起來,莫離終於知道婉婉是遺傳自誰了。「你可是姊姊去世前千叮萬囑托付給我的。你看看你十六歲的婉婉表妹,親事早就定下來了,而你呢?都二十了,好不容易有人願意來提親,而且又是宋大少爺,你到底是哪裡不滿意呢!」
眼前這位似母非母的姨娘,莫離心中著實有著千千萬萬的抱歉與愧疚,但卻無法化為任何一句話語,一時之間,正廳裡充斥著姨丈的責罵、姨娘的哀憐、婉婉的抱怨。
爭執結束,夜早已深了。
莫離最後得到的處罰是餓一頓晚餐,以及禁足數日直到宋家大少爺下次的前來提親。不過這一切對方莫離而言已微不足道,因為她明早就要離開了。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方莫離不斷提醒自己。
當年她才剛出生甚至還來不及命名,爹爹就被徵召上戰場,至今已二十載,仍然生死不明、音訊全無。她的名字——莫離,就是娘不願爹爹離去時的心情,希望彼此永不分離。
娘一直到死都還在盼望爹爹的歸來。現在娘去世了,她也了無牽掛。決定親赴大食打探爹爹的下落,聽阿罕說,當年怛羅斯一戰,有很多唐軍被俘回大食,以戰俘的身份淪為奴隸,也許……爹爹還活著。
方莫離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將所有的髮簪首飾另外打包,這些東西也許能拿到大食賣些錢,賺點盤纏。除此之外,她又帶了一個黃色布袋,這是她認為重要的隨身寶貝。
最後,方莫離努力地將自己裝扮成男孩的模樣,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這是生平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有唐朝當代美女典型的豐腴身材。當一切都大功告成之後,她躡手躡腳的來到後院的馬房。
該挑哪一匹呢?
她將目光落在最角落,一匹極少被使用的「快步」身上。好吧!就是你了!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
什麼緊要關頭了,她還不忘大人大量一番。
把行李固定好,她輕輕地將馬牽出後門。
環顧整座大宅,雖說自己根本不屬於此,明知和宋家大少的親事有著某一程度的利益輸送,但此時此刻,莫離仍不免對自己自私的行為愧疚起來,這一走,家裡會起多大的風暴啊!尤其是姨娘在看到她的留書時會是怎樣的傷心啊!
但是,去尋找爹爹的念頭如鬼魅般的緊跟著她,如影隨形,甩不掉也揮不去。「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你這麼做絕對是對的!」她再度慎重的告訴自己。
心頭一橫,方莫離騎著「快步」逐漸遠離了范家大宅,迎著破曉的晨曦,踏上了期待已久的絲綢之旅。
第二章
荒漠!
除了荒漠,舉目所見仍是無盡的荒漠!
前往大食的旅程比莫離所能想像的要枯燥乏味許多,什麼絡繹不絕、群商雲集的「絲綢之路」,全是騙人的!除了幾個驛站小鎮稍微熱鬧外,其餘地方根本就是人煙罕至,鳥不生蛋、狗不拉屎、鳥龜不靠岸的地方。
剛離開長安的前幾天,方莫離有如脫韁野馬般,對沿途的所見所聞總是興致勃勃,老拉著阿罕問東問西,興奮之情顯而易見。
當他們愈往西行,愈是遠離繁華,尤其過了疏勒(安西四鎮之一)後,人煙更是稀少,看來看去都是一望無際的荒涼,炙熱乾燥的氣候使日子越是難熬,到最後莫離根本就數不清自己到底離家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或者更久更久。
原本在經過疏勒時,要和其它商隊合併西行,但礙於莫離怕被識破身份,因此他們只好兩人獨自冒險西行。
「阿罕,為什麼我們這幾天都沒碰到半個人呀?真無聊!」方莫離推了推包在頭上的那堆布,試著擦拭從額頭上冒出的斗大汗珠。阿拉伯人真奇怪,怎會喜歡用布將頭包得密不通風,企圖悶死自己。
「沒碰到半個人是我們的幸運,這一帶是突厥人最常出沒的地方,我可不希望半途遭到打劫,你忘了之前我們看到的那批商旅遇劫的遺骸嗎?」阿罕說,他真懷疑莫離到底知不知道突厥人的可怕。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我真的快悶死了!還有,這個包在頭上的玩意兒一直讓我覺得好癢。」她又擦了擦汗。「我不覺得先前的喬裝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你一定要強迫我換上這一身大食男裝,頭上還包這麼一大捆,又不透風……」說完忍不住用漢語抱怨起來,手指還試圖伸進縫隙中抓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