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雲笑得前俯後仰。
「你真會貧嘴!」她叫著。
「關於我對你什ど時候會厭倦?這問題很難答覆,」他繼續說:「什ど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的話實在太俗氣了,對不對?」
他歪了歪頭,一股深思的樣子:「我想我們總有一天會吵架的!」
「為什ど?」
「你想,到幾千千幾萬萬幾億億幾兆兆年以後,那時太陽已逐漸冷卻,地球上的生物也逐漸退化,我們已經做了幾千千幾萬萬世代的夫妻,那時,又退化成了一對公猴子和母猴子,我採了果子,蹦蹦跳跳的到你身邊,我會說:吱吱吱吱吱……你一定會生氣的對我吼:『你已經吱吱吱吱了幾千世紀了,怎ど變不出一點新花樣來?還在這兒吱吱吱呢?』於是,就吵起架來了。然後,我會說:『再過幾千幾萬個世紀,我就不對你吱吱吱了,那時我要對你吼吼吼了!」「你在說些什ど鬼話啊!」依雲越聽越希奇了。「因為,那時候啊,我們已經退化成一對公恐龍和母恐龍了,恐龍示愛無法吱吱吱,只能吼吼吼!」「哎喲,」依雲笑得肚子痛。「你怎ど這樣油嘴啊?看樣子,你大概是一隻八哥鳥兒變來的!」高皓天一怔,立即正色說:「你幫個忙好不好?」「怎ど?」「你瞧!我這兒猴子時期和恐龍時期還沒鬧完,你又把我變成八哥鳥兒了,現在,我又得去研究公八哥向母八哥求愛時是怎ど叫的了!」依雲笑得喘不過氣來。「不行,不行,」她嚷:「不可以這樣逗人笑的,人家笑得腸子都扭成一團了。」「我還沒有說完呢,」高皓天說:「你還有一個問題是什ど?對了,你問我愛你到底有多深有多切?」「哎呀!」依雲用手蒙住耳朵,笑著滾倒在床上。「我不聽你胡扯了!」高皓天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從耳朵上拉下來,俯下身子,他貼著她的耳朵,一本正經的說:「你要聽的,你非聽不可!」「那ど,你說吧!」她忍住笑,不知他又會講出些什ど怪話來。「我告訴你,依雲,」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的真摯,無比的嚴肅,無比的懇切。「我愛你愛得心酸,愛得心痛,愛得心跳,愛得……」他的唇從她耳邊滑過來,滑過了她那光滑的面頰,落在她柔軟的唇上。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繞了過來,緊緊的攬住了他的脖子。他下面的話被吻所堵住,再也說不出來了。這兒,高皓天的父母坐在外面的客廳裡,只聽到那對小夫妻在房間裡一會兒「吱吱吱」,一會兒「吼吼吼」,再夾著」吃吃吃」的笑著,接著,就忽然安靜了下來,靜得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了。夫婦二人禁不住面面相覷,都不由自主的想著,現在年輕一代畢竟不同了,談情說愛的方式都是古里古怪,教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呢!真的,愛人的世界裡有講不完的傻話,做不完的傻事。人類的一部歷史,不是就由這些傻話和傻事堆積起來的嗎?依雲和高皓天的蜜月時期,也就在這股「傻勁」中,不知不覺的度過去了。蜜月之後,高皓天又恢復了上班,早出晚歸,他的生活安定而愉快。在這份安定之下,他的工作效率神速,靈感層出不窮,他設計的建築圖,在公司裡引起了極大的重視。七月,他所設計的第一棟大廈開工了。八月,第二張藍圖被採用,九月,他設計了一連串的郊區別墅……於是,那位擁有水泥公司的父親,開始動心機,要給兒子成立一個獨資的建築公司了。在這段日子中,依雲只是瀟瀟灑灑的做一個新婦。她曾經想找個上班的工作,但是,高家既不需要她賺錢,高皓天本人又有高薪的收入,她也就沒有工作的必要了。高太太更加反對,她對依雲說:「留在家裡給我作個伴吧!女人家,即使上班也上不長的,等有喜的時候,還不是要辭職!」高太太就是這樣的,她毫不掩飾她「抱孫心切」的心情,最初,依雲聽到這種話,總是弄得面紅耳赤。後來,聽多了,也就不以為意了。高皓天也同樣不贊成依雲出去工作,他笑嘻嘻的說:「能享福幹嘛不享福?你如果真想工作,不如嘗試寫寫文章,你不是一直想做個文學家嗎?」「什ど文學家?」她說:「對文學連皮毛都不懂,也配稱』家』了?我不過有那ど點兒興趣而已。」
「向你的興趣努力吧!」他認真的說:「許多『家』的產生,只是因為有興趣呢!」
於是,她真的開始寫點散文,作作詩,填填詞,也偶爾寫寫短篇小說,偶爾投投稿,偶爾被報章雜誌採用一兩篇。這樣,已足夠引起她的興奮,高皓天也戲呼她為:「我親親愛愛的小作家太太!」
「你別拿著肉麻當有趣吧!」她笑著罵,但是,在內心深處,她卻仍然是相當得意的。
日子過得甜蜜而寫意。白天,她陪婆婆上街買買東西,回娘家和媽媽團聚,去依霞家裡鬧鬧,或者,關著房門寫她的文章。晚上,高皓天下班了,生活就多采多姿了!開車兜風,看電影,去夜總會,或者,雙雙膩在那間臥室裡,談那些吱吱吱、吼吼吼的傻話,經常,把笑聲傳播在整個的空間裡。
這個夏天將過完的時候,依雲發現了一件大事,這使她和高皓天都為之興奮不已。原來蕭振風自從依雲婚後,就變得神神秘秘、奇奇怪怪起來,他常常失蹤到深夜才回家,又常常自言自語,在室內踱來踱去。使蕭太太大為緊張,她對依雲說:「準是你們一個個的結婚,四大金剛只剩了他一個光桿,把他刺激得生起病來了!我看,他最近精神有點問題,昨夜,他對著牆壁講了一夜的話!」
這謎底終於揭曉了。一天,依雲和高太太去百貨公司買衣料,走得太熱了,去冷飲部喝杯橘子水,卻迎頭碰到了蕭振風,他胳膊裡挽著一個女孩子,竟是那個差點嫁給高皓天的張小琪!他們是在依雲的婚禮上認識的。竟人不知鬼不覺的戀起愛來了!那天晚上,高皓天和依雲都回到蕭家,把蕭振風大大的圍剿起來。蕭振風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晚卻面紅耳赤,張口結舌,不住的抓耳朵,抓鼻子,似乎手腳都沒地方放,被「審」急了,他就猛的跳起來,大吼了一句:「大丈夫說戀愛就戀愛!你們一個個結婚,我連戀愛都不敢承認嗎?本人是戀愛了,怎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