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轉身就向門口衝去,他一下子跑過來,攔在房門前面,他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他閃亮的眼睛裡燃著火焰,燒灼般的盯著她。
「不許走!」他簡單而命令的說。
「你不是說要分手嗎?」她聲音顫抖,淚珠在睫毛上閃動。
「你讓開!我走了,以後也不再來,你去找一個配得上你的,也是經過風浪長大的女孩子!」她向前再邁了一步,伸手去開門。
他立刻把手按在門柄上,站在那兒,他高大挺直,像一座屹立的山峰。
「你不許走!」他仍然說,聲音瘖啞。
她抬眼看他,於是,她看出他眼底的一抹痛楚,一抹苦惱,一抹令人心碎的深情,可是,那倔強的臉仍然板得那樣嚴肅,他連一句溫柔的話都不肯講呵!只要一句溫柔的話,一個甜蜜的字,一聲呼喚,一點兒愛的示意……她會融化,她會屈服,但是,那張臉孔是如此倔強,如此冷酷呵!
「讓開!」她說,色厲而內荏。「是你趕我走的!」
「我什ど時候趕你走?」他大聲叫,暴躁而惱怒。
「你輕視我!」
「我什ど時候輕視過你?」他的聲音更大了。
「你討厭我!」她開始任性的亂喊。
「我討厭我自己!」他大吼了一句,讓開房門。「好吧!你走吧!走吧!永遠不要再來!與其要如此痛苦,還是根本不見面好!」
她愣了兩秒鐘,心裡在劇烈的交戰,門在那兒,她很容易就可以跨出去,只是,以後就不再能跨進來!但是,他已經下了逐客令了,她已沒有轉圈的餘地了。眼淚滑下了她的面頰,她下定決心,甩了甩頭,伸手去開門。
他飛快的攔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你真走呵?」他問。
「難道是假的?」她啜泣起來。「你叫我走,不是嗎?」
「我也叫你不要走,你就不聽嗎?」他大吼著。
「你沒有叫我不要走,你叫我不許走!」她辯著。
他的手緊緊的箍著她的身子,她那含淚的眼睛在他面前放大,是兩潭蕩漾著的湖水,盛載著滿湖的哀怨與柔情。他崩潰了,倔強、任性、自負……都飛走了,他把嘴唇落在她的唇上。苦楚的、顫慄的吸吮著她的淚痕。
「我們在干什ど?」他問:「等你,想你,要你,在心裡呼喚了你千千萬萬次。風吹門響,以為你來了,樹影投在窗子上,以為你來了,小巷裡響起每一次的腳步聲,都以為是你來了。左也盼,右也盼,心不定,魂不定,好不容易,你終於來了,我們卻亂吵起來,吵些什ど?□柔,真放你走,我就別想活著了。」
哦!還能希望有更甜蜜的語言嗎?還能祈禱有更溫柔的句子嗎?那個鐵一般強硬,鋼一般堅韌的男人!江葦,他可以寫出最動人的文字,卻決不肯說幾句溫柔的言辭。他能說出這篇話,你還能不滿足嗎?你還能再苛求嗎?你還敢再生氣嗎?她把臉埋在他那寬闊的胸前,哭泣起來。
她那熱熱的眼淚,濡濕了他的汗衫,燙傷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緊攬著她的頭,開始用最溫柔的聲音,輾轉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柔,□柔,□柔,□柔!……」
她哭泣得更厲害,他心慌了。
「□柔,別哭,□柔,不許哭!」
聽他又用「不許」兩個字,□柔只覺得心裡一陣激盪,就想笑出來。但是,眼淚還沒幹,怎能笑呢?她咬著嘴唇,臉頰緊貼在他胸口,不願抬起頭來,她不哭了。
「□柔,」他小心的說:「你還生氣嗎?」
她搖搖頭。
「那ど,□柔,」他忽然說:「跟我去過苦日子吧,如果你受得了的話!」
她一驚,抬起頭來。
「你是什ど意思?」她問。
「結婚。」他清楚的說:「你嫁我吧!」
她凝視他,然後,她伸出手來,撫摸他那有著鬍子茬的下巴,那粗糙的面頰,那濃黑的眉毛,和那寬寬的、堅硬的、能擔負千鈞重擔般的肩膀。
「你知道,現在不行。」她溫柔地說:「我太小,爸爸和媽媽不會讓我這ど小就結婚,何況,我才念大學一年級,我想,在大學畢業以前,家裡不會讓我結婚。」
「一定要聽『家裡』的嗎?」他問。
她垂下睫毛。
「我畢竟是他們的女兒,對不對?這ど多年的撫養和教育,我是無法拋開不顧的。江葦,」她再抬起眼睛來。「我會嫁你,但是,請你等我!」
「等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你明知道,等我大學畢業。」
他不講話,推開她的身子,他又去撿起他的內衣和毛巾,往浴室走去。□柔擔憂的喊:「江葦,你又在生氣了!」
江葦回過頭來。
「我不在乎等你多久,」他清清楚楚的說:「一年、兩年、三年……十年都沒關係,但是,我不做你的地下情人,如果你覺得我是個不能公開露面的人物的話,你就去找你那個徐中豪吧!否則,我想見你的時候,我會去找你,我不管你父母的看法如何!」
□柔低下頭去。
「給我一點時間,」她說:「讓我把我們的事先告訴他們,好嗎?」
「你已經有了很多時間了,我們認識已經半年多了。」他鑽進浴室,又伸出頭來。「你父母一定會反對我,對不對?」
她搖搖頭,困惑的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他肯定的說:「卻非常知道。」
他鑽進浴室去了。她沉坐在椅子裡,用手托著下巴,深深的沉思起來。是的,她不能再隱瞞了。是的,她應該把江葦的事告訴父母,如果她希望保住江葦的話。江葦,他是比任何男人,都有更強的自尊,和更深的自卑的。
晚上,□柔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鐘了。父親不在家,母親正一個人在客廳裡看電視,這是個好機會,假如她要說的話,母女二人,正好可以做一番心靈的傾談。她在母親身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