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和我交朋友,隨時可以停止。」她說,嘟起了嘴唇。
「反正我也不是好女孩。」
「為什ど你總是口口聲聲說你不是好女孩?」子健不解的問。「在我心目裡,沒有別的女孩可以和你相比,如果你不是好女孩,怎樣的女孩才是好女孩?」
「反正我不是好女孩!」她固執的說。「我說不是就不是!」
「好好好,」子健無可奈何的說:「你不是好女孩,反正我也不是好男孩!壞女孩碰著了壞男孩,正好是一對!」
「呸!誰和你是一對?」曉妍說,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她的笑那樣甜,那樣俏皮,那樣如春花之初綻,如朝霞之初展,他又眩惑了。他總是眩惑在她的笑裡、罵裡、生氣裡、歡樂裡。他眩惑在她所有的千變萬化裡。他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歎息的、深切的、誠摯的說:「曉妍,我真形容不出我有多喜歡你!」
曉妍的笑容消失了,她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悄悄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默默的垂下了眼睫毛。子健望著她,他不懂,每回自己涉及愛情的邊緣時,她總是這樣悄然的靜默下來,如果他想做進一步的試探,她就迴避得比誰都快。平日她嘻嘻哈哈,快樂而灑脫,一旦他用感情的句子來刺探她,她就像個受驚的小鳥般,撲撲翅膀,迫不及待的要飛走,嚇得他只好適可而止。因此,和她交往了三個多月,他們卻仍然停止在友誼和愛情的那一條界線上。這,常帶給他一種痛楚的壓力,這股壓力奔竄在他的血管裡,時刻都想騰躍而出,但是,他不敢,他怕嚇走了她。誰能解釋,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卻會害怕愛情?
冰淇淋送來了,服務小姐在遞給子健冰淇淋的同時,也遞給他一張紙條,他打開紙條來,上面寫著:「能不能帶你的女朋友到會客室來坐坐?爸爸」他沒料到這時間,父親還會在雲濤。他抬起頭,對服務小姐點頭示意,然後,他把紙條遞給曉妍。
曉妍正含了一大口冰淇淋,看到這紙條,她嚇了一大跳,瞪著一對略略吃驚的眸子,她看著子健。子健對她安慰的笑笑,說:「你放心,我爸爸並不可怕!」
曉妍費力的把那一大口冰淇淋嚥了下去。當然,她早已知道子健是雲濤的小老闆,也早已從姨媽嘴中,聽過賀俊之的名字。只是,她並不瞭解,姨媽和賀俊之,已超越一個畫家和畫商間的感情,更不知道,賀俊之對於她的身份,卻完全一無所知。
「你什ど時候告訴你爸爸,你認識我的?」她問。
「我從沒有對我爸爸提過你,」他笑著說。「可是,我交了個漂亮的女朋友,這並不是個秘密,對不對?我早就想帶你去我家玩了。你也應該在我父母面前露露面了。」
「為什ど?」她天真的問。
為什ど?你該死!他暗中咬牙。
「曉妍,」他深思的問:「你對愛情認真過嗎?」
她怔了怔,然後,她歪著頭想了想。
「大概沒有,」她說:「說老實話,我到現在為止,還根本不知道什ど叫愛情。」
他緊盯著她。
「你真不知道嗎?」他憋著氣問。「即使是在最近,你心裡也從沒有要渴望見一個人,或者為他失眠,或者牽腸掛肚,或者……」
「喂喂!」她打斷了他。「你再不吃,你的冰淇淋都化掉了。」
「讓它化掉吧!」他沒好氣的說,把杯子推得遠遠的。「我真不知道你這種吃法,怎ど能不變成大胖子?如果你的腰和水桶一樣粗,臉像燒餅一樣大,我可能也不會這樣為你發瘋了。我現在希望你馬上變成大胖子!最好胖得像豬八戒一樣!」「喂喂,」她也把杯子推開。「你怎ど好好的咒我像豬八戒呢?你怎ど了?你在和誰發脾氣?」
「和我自己。」子健悶悶的說。
「好吧!」曉妍擦擦嘴,「我也不吃了,你又發脾氣,又咒人,弄得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你沒胃口是因為你已經吃了太多的蛋糕。」子健氣憤憤的衝口而出。
曉妍瞅著他,然後,她站起身來。
「如果我需要看你的臉色,我還是回家的好,我不去見你的老爸了!你的臉已經拉長得像一匹馬,你老爸的臉一定長得像一匹驢子!」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非跟我去見爸爸不可!」他說。
「我不去!」她任性的脾氣發作了。
「你非去不可!」他也執拗起來。
她掙脫了他,提高了聲音:「你別拉拉扯扯的好不好?」
他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進去!」他命令的說。
「我不!」
「跟我進去!」
「我不!」
附近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他們了,服務小姐又聚在一塊兒竊竊私語。子健心中的火焰迅速的燃燒了起來,一時間,他覺得無法控制自己體內那即將爆發的壓力,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這樣又氣又愛又恨又無可奈何!不願再和她捉迷藏了,不願再和她遊戲了。他捏緊了她的胳膊,把她死命的往會客室的方向拉去,一面咬牙切齒的說:「你非跟我進去不可!」
「不去!不去!不去!」曉妍嘴裡亂嚷著,一面拚命掙扎,但是子健力氣又大,捏得她的胳膊其痛無比,她就身不由己的被他拉著走。她越掙扎,子健握得越緊,她痛得眼淚都迸了出來,但她嘴裡還在猛喊:「不去!不去!不去!」
就這樣,子健推開了會客室的門,把曉妍一下子「摔」進了沙發裡,曉妍還在猛喊猛叫,子健的臉色氣得發青,他闔上房門,大聲的說:「爸爸,這就是我的女朋友,你見見吧!」
俊之那樣驚愕,驚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站起身來,看看子健,又看看曉妍。曉妍蜷在沙發裡,被子健那一摔摔得七葷八素。她的頭髮蓬鬆而零亂,滿臉淚痕,穿著一件長袖的、緊身的藍色襯衫,一條繡花的牛仔褲﹔好熟悉的一身打扮,俊之盯著她。那張臉孔好年輕,不到二十歲,雖然淚痕狼藉,卻依然美麗動人,那翹翹的小鼻頭,那翹翹的小嘴,依稀彷彿,像那ど一個人。他看著她,一來由於這奇異的見面方式,二來由於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和這身服裝,他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