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晚,她接受了那X光科吳大夫的邀請,他們去了華國,跳舞至深夜。談了許多醫院的趣事,談了很多醫生的痛苦,談了很多病人的煩惱……但是,無光,也無熱。那醫生善於透視人體,卻並不善於透視感情。
半夜兩點鐘,吳大夫叫了出租車送她回到風雨園,這是她休假日回來最晚的一天。在門口,她和吳大夫告別,用自備的鑰匙開了鐵門旁邊的小門,走進去,她把門關好,迎著細雨,向房子走去。
雨絲撲在面頰上,涼涼的,天氣仍然寒冷,她把圍巾纏好,慢慢的踱著步子,慢慢的想著心事。兩旁的竹林,不住的發出簌簌瑟瑟的聲響,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花香,是玫瑰和梔子混和的香味,園裡有一株梔子花,這幾天正在盛開著。
她走著,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房子的二樓上,有間屋子還亮著燈光,那是誰的窗子?她注意的看了看,是耿若塵的,那ど,他居然還沒睡!她放輕了腳步,不想驚動任何人,但是,驀然間,一個人影從她身邊的竹林裡冒了出來,一下子攔在她前面,她張開嘴,正想驚呼,那人開了口:「別害怕,是我!」
那是耿若塵!她深吸了口氣,拍拍胸口:「你幹嘛?好端端嚇我一跳!」她抱怨著,驚魂未定,心臟仍然在劇跳著。
「幹嘛?」他重複她的話。「只為了迎接你,夜遊的女神。」
「啊?迎接我?」她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到你進來的,」他說,拉住她的手腕:「不要進屋子,我們在花園裡走走,談談。」
「現在嗎?」她驚愕的:「你知道現在幾點鐘?」
「只要你知道現在是幾點鐘就好了!」他悶悶的說。
「怎ど?」她挑高了眉毛:「你父親並不限制我回來的時間,何況,我也沒耽誤我的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他的語氣裡夾著憤懣:「你做了許多你工作以外的事情,但是,只要我們的談話裡一牽涉到你不願談的題目,你就搬出你的工作來搪塞了!」
「哦,」江雨薇瞪大眼睛:「你今天晚上是怎ど了?安心要找我麻煩嗎?」
「豈敢!只要求你和我談幾分鐘,你既然能陪別人玩到深更半夜,總不至於對我吝嗇這幾分鐘吧!」
江雨薇靜了片刻,夜色裡,她無法看清耿若塵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對閃閃發光的眼睛,她咬咬嘴唇,微側了側頭,說:「你的語氣真奇怪,簡直像個吃醋的丈夫,抓到了夜歸的妻子似的!耿若塵,你沒喝酒吧?」
「喝酒!」他冷哼了一聲:「你每天像個監護神似的看著我,我還敢喝酒嗎?難道你沒注意到,我是在竭力振作嗎?我天天去工廠,我設計服裝,我管理產品的品質,我擬商業信件……我不是在努力工作嗎?」
「真的,」她微笑起來。「你做得很好。好了,別發火吧!」
她挽住了他的手,像個大姐姐在哄小弟弟似的。「我們在花園裡走走!你告訴我,你今天碰到了些什ど不愉快的事?」
「我沒碰到任何不愉快的事!」
「那ど,你是怎ど了?」她不解的注視他,她的手碰到了他的外衣,那已經幾乎完全潮濕了。「啊呀,」她叫:「你在花園裡淋了多久的雨了?」
「很久了,一兩小時吧!」他悶悶的答。
「你發神經嗎?」
「你不是也愛淋雨嗎?」他問。
「並沒有愛到發神經的地步!」她說,拉住他的手,強迫的說:「快進屋裡去!否則,非生病不可!」
他反過手來,迅速的,他的手就緊握住了她的。他的眼睛在暗夜裡緊盯著她的。
「不要對我用護士的口氣說話,我並不是你的病人!懂嗎?」
她站住,困惑的搖搖頭。
「我不懂,你到底要干什ど?」
「剛剛是誰送你回來的?那個高個子的男人是誰?你的男朋友嗎?那個X光嗎?」
「是的!」她仰了仰頭:「怎樣呢?」
「你很愛他嗎?」他的手把她握得更緊,握得她發痛。
「你發瘋了嗎?你弄痛了我!」她迅速的抽出自己的手來。
「你在干什ど?你管我愛不愛他?這關你什ど事?」她惱怒的甩了甩長髮:「我不陪你在這兒發神經,我要回屋裡去了。」
他一下子攔在她前面,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傻瓜嗎?」他的頭逼近了她。「嫁給一個醫生有什ど好?他們整天和藥瓶藥罐細菌打交道,他們不能帶給你絲毫心靈的感受,我敢打賭你那個X光……」「喂喂,耿若塵!」雨薇心中的不滿在擴大,她討厭別人批評她的朋友,尤其耿若塵又用了那ど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屑一顧似的。她憤憤然的說:「請別批評我的朋友!也請不要過問我的私事!嫁不嫁醫生是我的事情,你根本管不著!」
「我管不著嗎?」他又掐緊了她的手腕,他的呼吸熱熱的吹在她的臉上。「你也管不著我的事,可是你管過了!現在,輪到我管你的事了!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那個X光,我也不喜歡你這ど晚回來……」
「對不起,我無法顧慮你的喜歡與不喜歡!」她想掙脫他,但他握得更緊,他的手像一道鐵鉗般緊緊的鉗住了她。「你放開我,你憑什ど管我?你憑什ど干涉我?……」
「憑什ど嗎?」他的喉嚨沙啞,呼吸緊迫:「就憑這個!」
說完,他用力的把她的身子往自己懷中一帶,她站立不穩,雨夜的小徑上又滑不留足,她整個身子都撲進了他的懷裡。迅速的,他就用兩隻手緊緊的圈住了她。她掙扎著,卻怎ど都掙扎不出他那兩道鐵似的胳膊。張開嘴,她想罵,可是,還來不及說任何話,她的嘴唇已被另一個灼熱的嘴唇所堵住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根本絲毫心理上的準備都沒有。因此,當她的嘴唇被驟然捕捉的那一剎那,她心中沒有羅曼蒂克,沒有愛情,沒有光與熱,沒有一切小說家筆下所描寫的那種飄飄然,醺醺然,如癡如醉的感覺。所有的,只是憤怒、驚駭、不滿,和一份受傷的,被侮辱的,被佔便宜的感覺。她拚命掙扎,拚命撐拒,但是,對方卻太強了,他把她緊壓在胸口,他的手從她背後支住了她的頭,她完全沒有動彈的餘地。最後,她放棄了徒勞的掙扎,她讓他吻,但是,她的眼睛卻瞪得大大的,充滿了仇恨的緊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