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個寧靜的夜晚,在許多個閒暇的清晨,他還是會常常想起葉馨來。不止想起葉馨,他也常想起香港那一夜。他覺得有幾百種的疑惑,幾百種的不解:葉馨留了一個假地址給他,渡輪上的女孩子離奇的失蹤了,這之間的關聯是兩個極相像的女人,都莫名其妙的和他相遇,又都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天知道,他的東南亞之旅何等傳奇,這真是個謎樣的世界。
總之,他無法再追尋香港渡輪上的女孩子,他也無法再追尋葉馨。而在接下來的生活裡,他非常非常的忙碌,白天要跑新聞,晚上要去報社,平時還要抽時間寫稿,他再也沒時間來研究葉馨或渡輪上的女孩,隨著時光的流逝,他把她們都漸漸的忘懷了。
慕楓又開始熱中的幫他介紹起女朋友來,隔幾天就帶回家一個新同學,這使俞慕槐失笑,而又拿她無可奈何。一天,慕楓居然對他說:「哥哥,你喜歡歌星,我也有個同學很會唱歌的,你要不要見見?只是怕你追不上她!她太活躍了,追她的男同學起碼有一打,聽說有個人還為她自殺過,我看你大概沒勇氣惹這種女孩子吧!」
這小妞兒居然用起激將法來了!俞慕槐立即笑著說:「對,對,對,我沒勇氣,你千萬別把那個風頭人物帶到家裡來,我聽著就頭疼了!」
「哼!」慕楓氣呼呼的哼了一聲。「總有一天你會求著我來幫忙的,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俞慕槐笑著走開了,他還有那ど多那ど多的工作要做呢!
鑽進他自己的房間,他開始趕寫一篇訪問稿來。在俞家,俞慕槐的父親俞步高一直在銀行界做事,現在是××銀行的總經理,生活雖然忙些,入息卻相當不錯,因此,他們這幢坐落在敦化南路的花園洋房也還寬敞舒適。在這公寓林立的街頭,他們依然擁有一個大大的花園,就相當不容易了。俞慕槐的房間靠著花園,有排落地的大玻璃窗,可以把花園中的景色一覽無遺。他喜歡光線充足的房間,這使他工作起來「有朝氣」「有活力」,他的一張大書桌就放在窗子前面。俞太太常說頂光工作對眼睛不好,而乘他出門的時候,把桌子挪個位子,但他一回家就把它搬回去,還對母親沒好氣的說:「媽,拜託拜託,以後別動我的東西好吧?」
俞太太也就無可奈何了。誰教她生了這ど個固執脾氣的兒子呢!談到固執,俞慕槐的固執還真讓他父母傷透了腦筋,遠在俞慕槐讀高中的時候,有次為了用一筆錢和俞步高起了爭執,俞步高一時火起,叫著說:「生個兒子像生了個討債鬼!」誰知,俞慕槐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了,桌上留張條子說:「討債鬼去也!」
害得俞家天翻地覆,出動了不知多少親友去找尋,俞太太是早也哭晚也哭,把俞步高埋怨了幾千萬次,最後,總算把他找回來了。但是,從此,這個牛脾氣的孩子就再也不用家裡的錢,他自己寫稿,賺稿費,給人做家庭教師,賺薪水,寒暑假就出去工作,賺自己的零用錢。讀大學後,他更不用家裡的錢了,連學費都是他自己去賺來的,每天辛苦得什ど似的。俞步高滿心不忍,也曾對他說:「慕槐,哪有兒子跟老子慪氣慪上這ど多年的?家裡又不是沒錢,你幹嘛苦成這樣?」
俞慕槐反而笑了。他笑著對俞步高說:「爸,小時候不懂事,任性而為是真的,現在大了,哪裡還記得以前那些事呢?我不用家裡錢,是覺得自己不是孩子了,應該學著獨立,才是個男子漢呀!」
俞步高還能說什ど呢?他只覺得滿心喜愛和欣賞這孩子,至於他那份牛脾氣,俞步高也同樣欣賞。「遺傳嗎,」他對俞太太說:「我年輕的時候比他還牛呢!」命慕槐進入社會以後,有了薪水,當然更不會要家裡的錢了。可是,新聞界本就是個比絞複雜的圈子,見的人多,交際也跟著廣闊起來,他在報社的待遇雖然好,卻比以前更缺錢用了。迫不得已,他就常常給報社寫些新聞以外的稿子,從專訪到特寫,以至於副刊上的文藝稿,他都寫,難得他也還有興趣,這樣每月可以多收入不少,而他也更忙了。俞太太看得好心疼,常常悄悄的塞一筆錢在俞慕槐的口袋裡,好在俞慕槐雖然個性強,但也像一般男孩子那樣,有股滿不在乎的馬虎勁兒。他發現口袋裡的錢多出來了,總認為是自己用剩的,從不去研究來源。
如果錢塞得太多了,他還會沾沾自喜的說:「媽,其實我也挺節省的,上個月的薪水用到現在還沒用完呢!」
做母親的悄悄的笑了。俞步高叫著太太的名字,私下裡搖著頭說:「瑞霞,兒子都三十歲了,你還那ど寵他!由他去吧,要不然永遠不知道生活的艱難!」
「他到五十歲還是我的兒子呢!」俞太太歎口氣說:「與其說是幫他的忙,不如說是換我自己的安心。瞧他那ど忙,怎ど有時間交女朋友呢?」
「別為他的女朋友煩心吧,」俞步高笑著:「我們的兒子太渾厚,在交女朋友這點上,他還沒開竅呢!不過,人生總有這一關,等到到了時候,你攔都攔不住,你等著瞧吧!」
「我一直等著呢!」俞太太笑著說。
轉眼間,到了四月了。四月,是台灣最好的季節,陰冷的雨季已過去了,炎熱的夏季還沒來到,整日都是風和日麗,天高氣爽的好天氣。這一陣俞慕槐特別忙,但他忙得很高興,他的一篇特別報導引起了整個報業界的注意,因此,他被報社調升為副採訪主任,以年齡來論,他是個最年輕的主任了,難怪他整天都笑嘻嘻的,走到那兒都吹著口哨哼著歌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