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沉思了整夜,很安靜很理智的沉思,她知道母親是對的,她應該去愛世澈,應該試著做一個成功的妻子,尤其,應該忘掉俞慕槐!於是,她從渾渾噩噩中醒過來了。她認真的佈置新房,準備婚禮了。乘歐世澈不在的時候,她取下了那幅海鷗,換上了一幅自己畫的靜物,當歐世澈問起的時候,她輕描淡寫的說:「臥室裡應該掛我自己的畫,別忘了,我也學了好幾年的畫呢!」
歐世澈笑著吻了吻她,也不追究了。歐世澈,他真是個心胸寬大的謙謙君子呵,她實在「應該」愛他的!
可是,現在,當婚禮即將進行的時候,她竟又想起俞慕槐來了!只要別人隨便的一句話,她就會聯想起俞慕槐,這不是糟糕嗎?她畢竟是歐世澈的新婦呵!站有穿衣鏡前面,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那裹在白色輕紗中的、輕盈的身子,那朦朧如夢的臉龐和眼睛,這就是自己,楊羽裳!立即,她就該屬於另一個人了!
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陡的響了起來,驚醒了她迷茫的思想。滿屋子的人聲,叫聲,嘻笑聲,恭喜聲,喧鬧聲……
其中夾雜著喜悅的叫嚷:「迎親的喜車來了!」
「新郎來了,讓開讓開!」
鞭炮不住的響著,人聲都被鞭炮聲壓了下去。滿屋子的人你擠我,我擠你,擠個不停。燈光又亮了起來,攝影機的鏡頭一忽兒對著人群,一忽兒對著楊羽裳,又一忽兒對著門口,門開著,人群讓了開來,歐世澈帶著滿臉的笑意盈盈,對著她走了過來。人叫著,嚷著,起著哄,笑著,……歐世澈對她伸出手來。
鞭炮一直沒有停止,她放下了婚紗,走出楊家的大門,那鞭炮始終在響,把她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然。終於,在人群的簇擁下,在鄰居的圍觀下,在慕楓和歐世澈的左右環繞下,她總算坐進了喜車。車子開動了,一連串那ど多輛的車子,浩浩蕩蕩的開向了中泰賓館。她低垂著頭,手裡緊捧著花束。歐世澈在她耳邊低聲說:「中泰賓館席開一百桌,大家都說這是近年來最隆重的一個婚禮!」
「一百桌!」慕楓低呼,對歐世浩說:「等會兒敬酒有得敬了!」
車子進行著,鞭炮也一路跟著放過去,行人都駐足而觀。
那輛攝影師的車子,跟喜車並排而行,鏡頭一直對著喜車。
這條短短的路程,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車子停在中泰賓館門前了。又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她被攙扶著跨下了喜車,一群記者擁上前來,鎂光燈左閃右閃,人群喧鬧,各種叫嚷聲,許多人擠過來看新娘子。她向前走去,鎂光燈一直跟著閃……記者、鎂光燈,這裡面會有俞慕槐嗎?當然,不會有,他不會親自出馬來採訪這種小新聞的。
她進了新娘休息室,好熱!她的氣又透不過來了。慕楓走上來,拿了一條小手絹,給她拭去了額上和鼻尖上的汗珠,又忙著拿粉撲給她補粉。她輕輕的對慕楓說:「你結婚的時候,千萬別選在夏天!」
慕楓笑笑,下意識的看了歐世浩一眼。他正雜在人群中,不知道在說些什ど。透過新娘休息室的門向外望,到處都是人,真沒料到這婚禮的排場如此之大,慕楓慶幸自己沒有把訂婚禮和這婚禮合併,她發現,這份排場大部分是楊承斌的安排,怪不得世浩曾說:「我們何必去沾別人的光呢?」
真的,訂婚也好,結婚也好,排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自己當主角呀!
行禮還沒開始,卻不住有人走進來向新郎新娘道喜,歐世澈笑吟吟的周旋在賓客之間,風度翩翩而應酬得體。楊氏夫婦和歐氏夫婦都忙著招呼客人,忙得頭暈腦漲,應接不暇,那歐青雲身材壯碩高大,聲音響亮,時時發出得意而高興的大笑聲。楊羽裳坐在那兒,低著頭,聽著那滿耳朵的人聲,只覺得又乾又渴,又悶又熱,被吵得心發慌而頭發昏。
忽然,一個聲音刺進了她的耳鼓:「我特別來向新郎新娘道喜!」
她迅速的、悄悄的抬起睛睛來,心臟莫名其妙的亂跳,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俞慕槐!他來了!他畢竟是來了!
偷偷注視,那俞慕槐正緊握著歐世澈的手,似笑非笑的說:「你知道嗎?世澈?你得到了一個天下的至寶!」
她的心再一跳,是天下的至寶嗎?你卻不希罕那至寶呵!
俞慕槐向她走過來了,笑容從他的嘴角上隱沒,他凝視她,對她深深的一彎腰。
「祝福你!羽裳!」他說。「相信快樂和幸福會永遠跟著你!」
他迅速的掉開頭去,喊了一聲:「慕楓,你應該給新娘拿一杯涼水來,這屋裡的空氣太壞了。」
慕楓真的去端了一杯冰水過來,楊羽裳啜了一口,多ど沁人心脾的清涼呀,她又多ど燥熱多ど乾渴呀,握著杯子,她一口氣把整杯水喝乾,抬起眼睛來,她看到俞慕槐正凝視著自己,兩人的目光甫一接觸,一抹痛楚的表情就掠過了他的臉,他立刻轉開了頭,向人群中走去。楊羽裳的心跳得厲害,一種昏亂的情緒驀然間抓住了她,她頓時覺得不知身之所在,情之所之了。
昏亂中,只聽到一陣□哩啪啦的爆竹齊鳴聲,接著,人群騷動,歐世浩急急的奔來:「準備準備,要行禮了!」
慕楓飛快的拿走了她手裡的茶杯,又飛快的幫她蓋好面紗,再飛快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花束和衣襟。把她拉了起來,挽住了她的手臂,準備出場。那歐世浩和歐世澈兄弟倆,已經先出去了,司儀早已在大聲的報告:「婚禮開始!」
「鳴炮!」
「奏樂!」
「主婚人入席!」
「介紹人入席!」
「證婚人入席!」
「新郎新娘入席!」
再也逃不掉了,再也無法退出了,這不是遊戲!而是真真實實的婚禮。她渾身乏力的倚著慕楓,走出了新娘休息室,新郎和歐世浩早已在前面「恭候」。她跨上了那紅色的氈毹,隨著音樂的節拍,機械化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她的神智迷糊,頭腦昏沉,她覺得這整個的一切,都越來越變得不真實了,她像是踏在雲裡,她像是走在霧裡,那音樂,那人聲,都離她好遙遠好遙遠,似乎與她毫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