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切,她都是糊里糊塗的:新郎新娘相對一鞠躬,兩鞠躬,三鞠躬,交換戒指,對證婚人一鞠躬,對介紹人一鞠躬,對主婚人一鞠躬,證婚人致辭,介紹人致辭……
她像個玩偶,隨著慕楓撥弄,慕楓不時要在她耳邊悄悄提醒她該做什ど,因為她一直那樣恍恍惚惚的。終於,司儀大聲的吼了兩句:「禮成!」
「鳴炮!」
又是那驚天動地的爆竹聲,震得人心慌意亂。同時,賓客陡的又混亂了起來,叫聲,笑聲,向他們拋過來的彩紙彩條,以及那些鎂光燈和拍電影的燈光。慕楓挽著她退向新娘休息室,一路幫她擋著彩紙的紙屑,好不容易進了休息室,她跌坐在椅中,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慕楓擁住她,吻了吻她的面頰:「我頭一個吻新娘。」她說,立即,她開始催促:「快換衣裳!要入席了呢!趕快趕快!」
她懵懵懂懂的坐在那兒,模糊的領悟到,自己那「小姐」的身份,已在那聲「禮成」中結束了。現在,她是一個妻子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妻子,一個小「婦人」,她奇怪自己並無喜悅的心情,只有麻木與疲倦。這天氣,一定是太熱了。
「噯,你怎ど還不動?我來幫你吧!」慕楓趕過來,不由分說的拉開她背後的拉鏈。「快!快一些吧。」
第七章
她無可奈何的站起身來,開始換衣服。
穿了件金光閃閃的長旗袍,重新走出來,在賓客的鼓掌聲中,走到前面主席上坐下。接著,是敬酒又敬酒,敬證婚人,敬介紹人,敬雙方父母敬這個,敬那個,剛敬完了一圈,慕楓俯在她耳邊說:「該去換衣服了!」
是誰規定的喜宴上要服裝表演?是誰規定的喜宴上新娘要跑出跑進的換衣服?楊羽裳突然感到可笑,她不像是新娘,倒像是個服裝模特。一件又一件的換衣裳,整餐飯她似乎始終在那走道上來來去去。好不容易坐定了一會兒,慕楓又在她耳邊提示:「該去每一桌上敬酒了。」
她看看那豪華的大廳,那上百桌的酒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沒敬酒,疲倦和可笑的感覺已對她雙方面的包圍了過來。必須都去嗎?天!誰規定的這些繁文縟節?她感到自己活像一場猴戲中的主角。
和歐世澈雙雙站起,在男女儐相的陪同下,一桌桌的走過去,敬酒?實際上她喝的是茶,賓客們也知道她喝的是茶,但仍然相敬如儀。每桌客人敷衍的站起,又敷衍的坐下。偶爾碰到一兩個愛鬧的,都被歐世浩和慕楓擋回去了。然後,他們來到了這一桌。
「把你們的茶放下,這兒是『真正』的酒,難得碰到這樣『真正』隆重的婚禮,難道還喝『假酒』?」
楊羽裳瞪視著這個人,這張太熟悉的臉,她怔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ど,或做什ど。慕楓已經不同意的叫了起來:「哥哥,好意思來鬧酒,你應該幫忙招待客人才是!」
「別多嘴!」俞慕槐指著慕楓:「你和世浩也得喝一杯!都逃不掉!一對新人和一對準新人,誰也不許跑!」他把一串四個酒杯排在桌子上,命令似的說:「喝吧!假若你們不給面子也算了!我先干!」一仰脖子,他把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把杯底對著他們。「如何?要不要我再敬一杯?」他再斟滿自己的杯子。
慕楓驚奇的看著俞慕槐,立即發現他已經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睛紅著,臉也紅著,渾身的酒味,他根本不善於喝酒,這時似乎早已醉意醺然。她有些著急,想要找方法來解圍,但她還沒開口,楊羽裳就一把握住了桌上的酒杯,急急的說:「你別敬了,我們干了就是!」
歐世澈難以覺察的微笑了一下,也立即端起桌上的酒杯,夫婦兩人,雙雙對俞慕槐乾了杯。歐世浩對慕楓作了個眼色,說了句:「我們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端起杯子,慕楓只得端起杯子。都喝完了,歐世浩笑著說:「俞大哥饒了我們吧,還有那ど多桌要敬呢!」
俞慕槐奇異的笑笑,一語不發的坐下去了。楊羽裳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卻看到他正對著那四個空酒杯傻笑。她心中陡的抽了一下,抽得好疼。在這一瞬間,她看出他並不是那嘻笑的賓客中的一個,而是個孤獨落寞的影子。她無法再看他,歐世澈、歐世浩和慕楓已簇擁著她走向了另一桌。
再也不知道以後的時間是怎樣度過的,再也不知道那些酒是怎樣敬完的,所有的人都浮漾在一層濃霧中,所有的聲音都飄散在遙遠的什ど地方。她眼前只有那個對著空酒杯傻笑的人影,她心中只有那份椎心的慘痛,這不是婚禮,這不是婚禮,但是,這竟是婚禮!
終於,她又進了休息室,作最後一次換衣服,以便送客。
軟弱的倒進了椅子中,她直直的瞪著眼睛。慕楓迅速的把休息室的門關上,一把抓住了楊羽裳的手臂,急切的、焦灼的對她說:「你決不許哭!羽裳!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你決不能哭!在這ど多的賓客面前,你不能鬧笑話。歐世澈對你那ど好,你也不能丟他的臉!」
楊羽裳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是的,是的,是的,這是婚禮,她不能鬧笑話,她再也不是個任性的孩子,而是個剛結婚的妻子,她必須控制自己!她必須!那裡會有一個在婚禮上為她失去的愛情而哭泣的新娘呢?她再抽了口氣,睜開眼睛,緊緊的攥住慕楓的手。
「你放心,慕楓,我不會鬧笑話。我不會哭。」她說著,聲音顫抖,接著,兩滴淚珠就奪眶而出,沿著面頰跌碎在衣服上了。慕楓慌忙用小手帕拭去了她的淚,又急急幫她補妝。她噎住氣,強忍著說:「慕楓,請你幫個忙,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