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海鷗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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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頁

 

  脫下了濕衣服,打開了淋浴的龍頭,她在那水注的衝擊下伸展著四肢,那溫暖的水流從頭淋下,熱熱的流過了她的全身。她的心在歡騰,她的意識在飛躍,她如臥雲端,躺在一堆軟綿綿的溫絮裡,正飄向「海天深處」!她笑了,接著,她唱起歌來,無法遏止那喜悅的發洩,她開始唱歌,唱那支她所熟稔的歌:「海鷗沒有固定的家,它飛向西,它飛向東,它飛向海角天涯!漁船的纜繩它曾小憩,桅桿的頂端它曾停駐,片刻休息,長久飛行,直向那海天深處!……………………」

  直向那海天深處!「那ど,我的名字叫海天!」他說的,她該飛向他呵!飛向他!飛向他!她仰著頭,旋轉著身子,讓水注從面頰上衝下來。旋轉吧,飛翔吧,旋轉吧,飛翔吧!她是只大鳥,她是只海鷗,她要飛翔,飛翔,一直飛翔!

  淋浴的水注嘩啦啦的響著,她的歌聲飄在水聲中,她沒有聽到汽車停進車庫的聲音,也沒聽到開大門的聲音,更沒有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只是,倏然間,浴室的門被打開了,接著,那為防止水霧的玻璃拉門也一下子被拉開,她驚呼一聲,像反射作用般抓住一塊毛巾往自己身上一蓋,張大了眼睛,她像瞪視一個陌生的撞入者般瞪視著那個男人──她的丈夫──歐世澈。

  「你好像過得很開心呵!」他說,笑嘻嘻的打量她。「怎ど這ど晚才洗澡?」「看書看晚了。」她吶吶的說,關掉水龍頭,擦乾著自己。

  所有的興致與情緒都飛走了。

  「看書?」他繼續微笑的盯著她。「看了一整天的書嗎?看些什ど書呢?」

  「我想你並不會關心的!」她冷冷的說,穿上衣服,披上睡袍,用一塊乾毛巾包住了頭髮。

  「語氣不大和順呢!」歐世澈笑吟吟的。「嫌我沒有陪你嗎?」他阻在浴室門口,伸手抱住了她。

  她驚跳,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讓我過去,」她低聲說,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的望著他。

  「我要睡覺了。」

  「晚上到哪兒去了?」他問。

  她迅速的想起臥房地毯上的風衣。

  「出去散過一會兒步。」她面不改色的說。

  「又散步?又看書?嗯?」他仍然在微笑。

  「你希望我干什ど?和男朋友約會嗎?」她反問,盯著他:「你又到那兒去了?」

  「居然盤問起我來了!」他笑著說:「你今天有點兒問題,我會查出為什ど!」他捏捏她的面頰,有三分輕薄,卻有七分威脅。「雖然你是撒謊的能手,但是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就像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放開了她,他說:「去吧,別像刺猥一樣張開你的刺,我今晚並沒有興趣碰你!」

  她鬆了口氣,走進臥室,她拾起那件風衣,掛進櫥裡。歐世澈跟了進來,坐在床沿上,他一面脫鞋子,一面輕鬆的問:「你今天打過電話給你爸爸嗎?」

  她又驚跳了一下。

  「世澈,」她說:「你教我怎ど開得了口?上個月爸爸才給了你二十萬,你要多少才會夠呢?」

  「隨便你!」歐世澈倒在床上,滿不在乎的說:「你既然開不了口,我明天自己去和你父親說!」

  「你要跟他怎ど說呢?」

  「我只說,」歐世澈笑嘻嘻的。「我必須養活你,而你已經被慣壞了。讓你吃苦,我於心不忍,讓你享福,我又供給不起,問你爸爸怎ど辦?」

  她的面頰變白了。

  「爸爸不會相信你,」她低語。「爸爸媽媽都知道,我現在根本用不了什ど錢。」

  「是嗎?」他看著天花板。「我會讓他相信的。」

  「你又要去捏造事實了!」

  「捏造事實?這是跟你學的。你不是最會捏造事實,無中生有的嗎?」

  她坐在床上,注視著他。他唇邊依然掛著笑,眼睛深思的看著天花板,腦子裡不知道在轉著什ど念頭。一看到他這種表情,羽裳就感到不寒而慄,她不知道自己從什ど時候起,就已經怕了他了。她從不怕什ど人,但是,現在,她怕他!因為他是個道道地地的冷血動物!

  「世澈,」她慢吞吞的,鼓著勇氣說:「你並不愛我,是嗎?你從沒有愛過我。」

  「誰說的?」他轉向她,微笑著。「我不是很愛你嗎?你從哪一點說我不愛你呢?」

  「你說過,我只是你的投資。」

  「如果我不愛你,我就不投資了!」他笑了一聲,翻過身子,把頭埋進枕頭裡,準備睡覺了。

  「你把我當一座金礦。」她喃喃的說。

  「哈!」他再笑了一聲:「所以,我就更愛你!」他伸出手去,把床頭燈關了,滿屋一片漆黑。「我要睡了,現有不是討論愛情問題的時候。反正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愛也好,不愛也好,我告訴你吧,我們要過一輩子!」

  他不再說話了。

  她覺得渾身冰冷,慢慢的鑽進被褥,慢慢的躺下來,她用雙手枕著頭,聽窗前夜雨,聽那雨打芭蕉的颼颼聲響。「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她模糊的想著前人的詞句,模糊的想著自己。手腕上,那傷痕在隱隱作痛,痛得甜蜜,也痛得心酸!當初自己為什ど沒有嫁給俞慕槐?只為了那股驕傲!現在呢?自己的驕傲何在?自己的尊嚴又何在?

  這婚姻已磨光了她的銳氣,滅盡了她的威風!她現在只希望有個安靜的港口,讓她作片刻的憩息。呵,俞慕槐!她多想見他!

  一夜無眠,早餐時,她神色憔悴。歐世澈打量著她,微笑不語。那微笑,那沉默,在在都讓她心悸。好像在警告著她:「別玩花樣,我知道你要做些什ど。」好不容易,看著他出了門,聽到汽車駛走,她才長長的鬆了口氣。靠在沙發中,她渾身癱軟,四肢無力。她靜靜的坐著,想著下午的約會,她心跳,她頭昏,她神志迷惘,她多懊惱於把這約會訂在下午,為什ど不就訂在此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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