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分一秒的挨過去的,那ど滯重,那ど緩慢。眼巴巴的到了中午,歐世澈沒有回來吃午飯。她勉強的吃了兩口飯,不行,她什ど都不能吃!放下筷子,她交代秋桂:「我出去了,如果先生打電話來,告訴他我去逛街,回來吃晚飯!」
穿了件鵝黃色的洋裝,套了件同色的大衣,她隨便的攏了攏頭髮,攬鏡自視,她的面龐發光,眼睛發亮,她像個嶄新的生命!走出家門,她看看表,天,才十二點四十分!只好先隨便走走,總比待在家中,「度分如年」好。
慢吞吞的走過去,慢吞吞的走向敦化南路,慢吞吞的走向圓環……忽然間,眼前人影一晃,一個人攔在她的面前。
「羽裳!」他低喊。
她看看他,驚喜交集。
「你怎ど也來得這ど早?慕槐?」
「從早上九點鐘起,我就在這附近打著圈圈,走來走去,已經走了好幾小時了!我想,我這一生走的路,加起來還沒有我這一個上午多!」他盯著她,深吸了口氣:「羽裳!你真美。」
她勉強的笑笑,眼眶濕濕的。
「我們去什ど地方?」她問。
他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我們到火車站,坐火車去!」他說。
「坐火車?」她望著他,微笑的說:「你不是想帶我私奔吧?」
他看看她,眼光深沉。
「如果我帶你私奔,你肯跟我去嗎?」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
「我去。」她低聲說。
「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造一間小小的茅屋,過最原始的生活,和都市繁華完全告別,要吃最大的苦,事必躬親,胼手胝足,你去嗎?」
「我去。」
他握緊她的手,握得她發痛。出租車來了,他們上了車,向火車站駛去,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她也不語。只是靜靜的倚偎著他,讓他的手握著自己,就這樣,她願和他飛馳一輩子。
到了火車站,他去買了兩張到大裡的車票。
「大裡?」她問:「那是什ど地方?」
「那是個小小的漁村,除了海浪,岩石,和漁民之外,什ど都沒有。」
「你已決定改行做漁民?」她問。
「你能做漁娘嗎?」他問。
「可以。」她側著頭想了想。「你去打魚的時候,我在家裡織網。黃昏的時候,我可以站在海邊等你。」
「不,你是只海鷗,不是嗎?」他一本正經的說:「當我出海的時候,你跟著我去,你停在桅桿或者纜繩上,等我一吹口哨,你就飛進我的懷裡。」
「很好,」她也一本正經的說。「你只要常常餵我吃點小魚就行了。」
他攬緊了她,兩人相對注視,都微笑著,眼眶也都跟著紅了。
第九章
火車來了,他們上了車。沒有多久,他們到達那小小的漁村了。
這兒是個典型的,簡單的漁村,整個村莊只有一條街道,兩邊是原始的石造房屋,和矮矮的石造圍牆,在那圍牆上,掛滿了經年累月使用過的漁網,幾個年老的漁婦,坐在圍牆邊補綴著那些網,在她們的身邊,還有一籃一籃的魚乾,在那兒吹著風。
今天沒有下雨,但是,天氣是陰沉的。雨,似乎隨時都可以來到。俞慕槐穿著一件藍灰色的風衣,站在海風中,有股特別飄逸的味道。羽裳悄悄的打量他,從沒有一個時候,覺得他與她是如此的親密,如此的相近,如此的相依。他挽著她,把她的手握著,一起插在他的口袋裡,海邊的風,冷而料峭。
他們的目標並不在漁村,離開了漁村,他們走向那岩石聳立的海灘。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岩石,經過常年的風吹雨打,海浪浸蝕,變得如此怪異,又如此壯麗、嵯峨。他們在岩石中走著,並肩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海,聽著那喧囂的潮聲。
她覺得如此的喜悅,如此的心境清明,她竟想流淚了。
他找到了一個岩石的凹處,像個小小的天然洞穴,既可避風,又可望海,他拉著她坐了下來,凝視巖那海浪的奔騰澎湃,傾聽著那海風的穿梭呼嘯。一時間,兩人都默然不語。
半晌,她才低問:「為什ど帶我到這兒來?」
他轉過頭注視她。
「海鷗該喜愛這個地方。」
她不說話。這男人瞭解她內心的每根纖維!
風在吹,海在嘯,海浪拍擊著岩石,發出巨大的聲響。偌大的海灘,再也沒有一個人。他們像離開了整個人的世界,而置身在一個世外的小角落裡。他握住了她的雙手,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他們對望著,長長久久的對望著。一任風在吹,一任海在嘯,他們只是彼此凝視著。然後,一抹痛楚飛上了他的眉梢,飛進了他的眼底,他捏緊了她的手,幾乎捏碎了她的骨頭,他的聲音從齒縫裡沉痛而瘖啞的迸了出來:「羽裳,你這該死的、該死的東西!你為什ど要把我們兩個都置身在這樣的痛苦與煎熬裡呵!」
淚迅速的衝進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以為……」她嗚咽著說:「你根本不愛我!」
「你真這樣『以為』?」他狠狠的責備著,眼睛漲紅了。
「你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連慕楓都知道我為你發瘋發狂,你自己還不知道?!」
「你從沒有對我說過,」她含淚搖頭。「你驕傲得像那塊岩石一樣,你從沒說你愛我,我期待過,我等待過,為了等你一個電話,我曾經終宵不寐,但是,你每次見了我就罵我,諷刺我。那個深夜的散步,你記得嗎?只要你說你愛我,我可以為你死,但是,你卻告訴我不要認真,告訴我你只是和我玩玩……」
「那是氣話!你應該知道那是氣話!」他叫:「我只是要報復你!你為什ど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我?你為什ど不告訴我你就是渡輪上的女孩?你為什ど不告訴我你就是葉馨?為什ど你一再捉弄我?為什ど?」
她弓起了膝,把頭埋在膝上,半晌,她抬起頭來,淚痕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