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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現在幾點鐘了?」

  「十點半。」

  「□!我怎麼睡的?」心虹驚呼了一聲,到盥洗室去洗臉了。

  「早飯要吃什麼?我去給你做!」高媽嚷著問。

  「一杯牛奶就好了,反正快吃午飯了,我又不餓!」

  「加個蛋好嗎?」

  「我最不要吃蛋!」

  「好吧!好吧!早晚又餓出病來!」高媽嘀咕著,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走了。心虹梳洗過後,對鏡中的臉再看了一眼,還不壞,最起碼,眼睛底下還沒有黑圈。打開門,她走下了樓。狄君璞和小蕾正坐在客廳中。因為梁逸舟到公司去了,心霞上學了。客廳裡,只有吟芳在陪著客人。她正和狄君璞談著一些心虹心霞小時候的事,這是中年婦女的悲哀,她們的談料似乎永遠離不開家庭和兒女。而小蕾呢?卻在一邊津津有味的玩著一個裝香煙的音樂匣。

  看到心虹,狄君璞不自禁的心裡一動,到這時,他才體會出自己的「順道問候」是帶著多麼「專程」的意味。他有些迷糊了,困惑了,他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緒。事實上,昨夜一夜他都是迷糊和困惑的,幾乎整夜沒有成眠,腦子裡始終迴旋著梁逸舟告訴他的那個故事。如今,他只能把自己對她的關懷歸納於自己那「小說家的好奇」了。

  「狄先生,」心虹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很難得的,因為難得,而更顯得動人。「昨天晚上真要謝謝你。」

  「那裡話,希望你沒有怎樣被嚇著。」

  「已經沒事了,我昨晚吃了兩粒安眠藥,睡到剛剛才起來。」心虹說,一面直視著狄君璞。那清□的臉龐,那深沉的眼睛,那若有所思的神情,這男人渾身都帶著一種成熟的、男性的穩重和沉著。在穩重與沉著以外,這人還有一份難解的、易感的臉,那深不見底的眼睛中似乎盛載了無窮的思想,使人無法看透他,也無法深入的走進他的思想領域。

  高媽遞來了牛奶,心虹在沙發上坐下來。微蹙著眉頭,慢吞吞的啜著牛奶,彷彿那是什麼很難吃的東西。吟芳用一種苦惱的專注的神情看著她,對狄君璞勉強的笑笑。

  「你看,她就不喜歡吃東西,從去年病後,體重一直沒增加上來。」

  心虹有些煩惱,她不喜歡父母談論她像在談論一個三歲小孩似的。於是,她把小蕾拉到身邊來,細細的、溫柔的問她喜不喜歡這鄉間?被冷落了半天的孩子立即興奮了。用手攀住心虹的脖子,她興奮的告訴她那些關於蝴蝶、蜻蜓、狗尾草、蘆花、蒲公英……種種的發現,還有那些在黃昏時到處飛來撲去的螢火蟲,清晨在枝頭墜落的小露珠……心虹驚奇的抬起頭來,看著狄君璞。

  「這孩子必定有你的遺傳,她述說起來像一首詩。」

  「孩子的世界本來就是一首詩。」狄君璞說,深深的凝視著她,他那深沉的眸子好深好深,她覺得有點震動而且心亂了。他不是在「看」她,他簡直是在「透視」她呢!

  「梁姐姐,」小蕾的興奮一旦被引發就無法遏止,她搖著心虹的胳膊,大聲的說:「我們去採草莓好嗎?婆婆說,如果我能採到一籃草莓,她要做草莓醬給我吃,我們去採好嗎?」

  「這種野草莓很酸的呢!」心虹說。

  「可是,我們去採好嗎?」孩子祈求的看著她。

  心虹抬起眼睛來,看了看狄君璞,後者也正微笑而鼓勵的望著她。

  「跟我們一起去山裡散散步也不錯,」他說:「外面天氣很好,而且我保證不會再有什麼瘋老太婆來驚嚇你,怎樣?」

  她不由自主的微笑了,站起身來。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她說,掉過頭去看吟芳:「媽,我走走就回來。」「早些回來吃午飯,哦,狄先生和小蕾也來我們家吃飯吧!」吟芳說,看到心虹那麼難得的有份好興致,使她衷心愉快。真的,小蕾是個小可人兒,狄君璞穩重忠厚,或者,這父女二人會對心虹大有幫助。

  「哦,我們不了,」狄君璞說:「姑媽在等我們呢,她今天給我們燉了一隻雞,如果不回去吃飯,她要大大的失望了。」

  吟芳笑笑,不再勉強了,她瞭解老姑媽那種心情。女人一上了年紀,對於小一輩的愛與關切也就更重了。往往並不是小一輩的需要她,而是她需要他們。

  心虹牽著小蕾,跟狄君璞一起走出了霜園。秋日的陽光美好的照射著,暖洋洋的,薰人欲醉的。小徑上鋪滿了落葉,被太陽曬得又鬆又脆。那些高大的紅楓,在陽光下幾乎是半透明的嫣紅。無數的紫色小花,在秋風中輕輕搖曳。天藍得耀目,雲淡淡,風微微,鳥啼清脆。遠處那農莊頂端,一縷炊煙細裊。

  「這就是我的世界,」心虹說,深深的呼吸著那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山裡的景色變幻無窮,清晨,黃昏,月夜……昨晚,所有的氣氛都被那個老太婆破壞了。」

  狄君璞沒有說話,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在路邊摘了一朵黃色的小花,把花朵無意識的轉動著,用那花瓣輕觸著嘴唇。

  「你吃過花瓣上的露水嗎?」她忽然問。

  「不,我沒有。」

  「我吃過。」她微笑起來,眼睛朦朧如夢。「在太陽還沒出來以前,一清早走入山裡,用一個小酒杯,去收集那些花瓣上的露珠,一粒一粒的,盛滿一酒杯,然後喝下去,那麼清醇,那麼芬芳,那是大自然所釀製的美酒,喝多了,你一樣會醉倒。醉倒在一個最甜最香的夢裡。」她沉思,似乎已經沉浸在那夢裡了,眼睛裡罩上了一層薄霧,那眼珠顯得更迷濛了。好半天,她忽然醒了過來,垂下頭去,她羞澀的低語:「我很傻,是不?」

  「不,」他注視著她,為之動容。「很美。」

  「什麼?」她不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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