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篇話,說得相當的誠懇,相當的漂亮,也相當的有力。吟芳為之動容,不能不用另一種新的眼光去衡量他。心虹的手從臉上放了下來,她默默的看著他,眼裡帶著淚,帶著哀愁,帶著痛苦,也帶著摯愛與崇拜。梁逸舟也怔住了,一時,竟被他的氣魄和言語給堵得無話可說,但是,片刻以後,他回過味來,覺得自己竟被他幾句話給打倒,真是件太沒面子的事,更由於他句句有理而使他惱羞成怒了。於是,他猛的一拍桌子,怒聲喊:「你少在我面前賣弄口才,我告訴你,我打心眼裡看不起你,我根本不會把女兒嫁給你,你聽明白了嗎?現在,請吧!立刻離開我的屋子!」
心虹迅速的奔向狄君璞,她在半昏亂中,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她臉上有種不顧一切的倔強,望著狄君璞的眼光是激烈而狂熱的。
「君璞!我跟你一起走!」她說,掉過頭來看著父親。「你這樣趕他走,我也不留下來!」
梁逸舟又驚又氣,他大步踏的跨上前去,一把扣住心虹的手腕,厲聲說:「你敢?你給我待在家裡,不許走出大門!難道你跟一個男人私奔了還不夠?還要跟第二個?」
這幾句話對心虹如一個轟雷,她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頓時臉色慘變,喘息著喊:「你說什麼?我和男人私奔?我和誰私奔過?」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梁逸舟憤憤的喊:「你給我找的麻煩實在夠多了!你能不能夠安安靜靜在家裡做個大家閨秀?」
「逸舟!」吟芳驚喊著,撲過來。「你就別說了吧,求求你!」
轉頭看著狄君璞和雲揚。她祈求的說:「請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你們先回去好嗎?」
狄君璞看看心虹,心虹是更加昏亂了,她又縮在牆邊,呆滯的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著室內的人,面色如死,眼神凌亂,她在和自己的記憶掙扎,也在和自己的意識掙扎。然後,她忽然爆發般的大喊了一聲:「媽呀!你們把一切都告訴我吧!我和誰私奔過?是怎麼一回事?媽媽,你既是我的親媽媽,告訴我吧!我做過些什麼?我做過些什麼?」
「心虹,你沒做過什麼,」吟芳急急的擁住了心虹。她知道揭穿這件事對心虹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她一向都自認是個純潔的好女孩呵!「那些過去的事再也別提了,你上樓去休息一下吧!心虹,我陪你上樓去,別再去想了!」
「但是,我和雲飛私奔過嗎?」她固執的問:「我現在一定要知道這一點,是嗎?心霞,你告訴我,是嗎?」
心霞一愣,面對著心虹那迫切而哀求的眸子,她嚥了一口口水。
「是的。」她低聲說,痛苦的看看心虹,又看看雲揚,再看看父母,把頭垂了下去。
「啊!」心虹啜泣著,把臉轉向牆壁:「我比我想像中更壞,我是怎樣一個壞女孩啊!」轉回頭來,她直視著狄君璞,昏亂的眸子裡,竟閃著一抹狂野的光。「那麼,狄君璞,你可知道這件事?你知不知道我和雲飛私奔過?」
狄君璞痛楚的蹙緊了眉毛,點了點頭。
「那麼,」她的眼神更狂野了,她的語氣是強烈的。「你還要我嗎?」
「我要。」狄君璞說,喉嚨是沙啞的。「記住,我並不比你清白多少。而你所做的,不能怪你,在那種熱情衝擊下,你什麼事都可能做出來,那無損於你的清白,只證明你的熱情而已,心虹,相信我,在我心目中,你是完美無缺的!」
「哈,好一篇愛的告白!」梁逸舟接了口,聲音是苛刻而諷刺的。他聽出這幾句話對心虹必然會有影響力,他必須阻止他,用一切力量來阻止他!「你不如把這些句子寫到小說裡去,還可以騙點稿費,在這兒說,簡直是一種浪費!你還站在這兒幹嘛?為什麼還不走?」
「梁先生!」狄君璞動怒了,他憤然的盯住了他:「你是個沒有人心的人,你是個禽獸!」
「好,」梁逸舟重重的喘著氣:「你罵我是禽獸!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揚著聲音,他大聲叫:「老高!老高!老高!給我把這兩個流氓趕出去!」
「不用你趕,我自己走!」狄君璞怫然說,轉過身子,向大門走去。心虹尖銳的叫了一聲,衝向狄君璞,狂熱的喊著:「要走,你帶我走!」
「心虹,站住!如果你跟他走,我會把你關到瘋人院裡去!」
梁逸舟說。
「我沒有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選擇一條最正確的路──這男人,他尊敬我,他愛護我。而你,爸爸!你把我看成一個賤婦!」
「你本就是個賤婦!」梁逸舟是真火了,急切中口不擇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可是……」心虹渾身抖顫,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誰叫我是個私生女呢?我出身就不高貴呵!如果你罵我下賤,那也是家學淵源呵!」
「啪!」的一聲,梁逸舟揚手給了心虹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打得很重,心虹蹌踉了一下,幾乎跌倒,她眼前金星亂迸,頭裡嗡嗡作響,臉上立即呈現出五條手指印。梁逸舟氣得咬牙切齒,他蒼白著臉說:「生這樣的女兒,是為了什麼?白疼你一輩子,白愛你一輩子!給我製造了多少問題,找了多少麻煩,你殺了人,我幫你遮掩。早知道如此,就該把你送進監獄去!」
這又是一個新的、致命的一擊!心虹瞪大了眼睛,身子搖搖欲墜。
「我……殺了人?我……殺了人?」她喃喃的問。
「是的!你殺了盧雲飛!你把他推落了懸崖!」梁逸舟大吼。憤怒已經使他喪失了理性,他只想找一樣武器,把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兒給打倒。
心虹呆站在那兒,那根繃緊的弦越拉越緊,終於斷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