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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頁

 

  她一聲不響的往後仰倒,昏了過去。吟芳大叫,伸手想抱住她,但沒抱到,她倒在地毯上,帶翻了身邊的小茶几,几上的茶杯花瓶一起翻落在地下,發出好大的一陣響聲。狄君璞不由自主的衝了過去,跪下來,抱住心虹的頭。她躺在那兒,面如白紙,呼吸細微如絲,看來似乎了無生氣。狄君璞仰起頭來,直視著梁逸舟,他的眼睛發紅了,呼吸急促了,對著梁逸舟,他忘形的大叫:「你為什麼要這樣?你不知道她根本沒有殺任何人嗎?你怎能對自己的女兒這樣做?你還有人性嗎?你對她瞭解多少?你竟指她為兇手?事實上,她連一隻螞蟻都不會傷害!」

  眼看心虹昏倒,梁逸舟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論是在怎樣的震怒中,他也不該說那句話的。可是,讓狄君璞來指責他,他卻受不了。又心疼心虹,又懊惱失言,他把所有的怒氣都傾倒在狄君璞的身上。

  「都是你!」他嚷著。「這一切都是你引出來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吼叫,如果沒有你,我們一家過得和和氣氣幸幸福福的。所有的問題都是你引出來,你反而在這兒大吼大叫!現在,你滾吧!馬上滾!我會照顧我的女兒,不要你來管!」奔過去,他也俯身看著心虹。

  心霞和吟芳正用冷毛巾敷在心虹額上,高媽也來了,又餵水,又解開衣領,又扇扇。但心虹始終不省人事,狄君璞把她抱起來,放在沙發上。梁逸舟仍然在咆哮著叫狄君璞滾,狄君璞抬起頭來,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說:「在心虹醒來以前,我不會走!你就是抬了大炮來轟我,我也不走!所以,你還是不要叫喊吧!」

  「君璞,」吟芳哀求的看著他:「你去吧!求你!我保證讓高媽來告訴你一切,你先去吧!」

  「不!」狄君璞堅持的說,看著心虹。

  心虹呻吟了一聲,頭轉側著,不安的欠動著身子,大家都緊張的看著她,室內忽然安靜了。心虹又大大的呻吟了一聲,痛苦的睜開眼睛來,恍恍惚惚的看著室內的人群。然後,她蹙眉,扭動著身子,歎息,又呻吟。吟芳緊握著她的手,焦灼的呼喚:「心虹!心虹!你怎樣?好些嗎?」

  心虹睜大了眼睛,凝視著吟芳,好半天好半天,大粒的淚珠開始從她眼角中滑落下來,迅速的奔流到耳邊,她啜泣著說:「媽,我但願我從來沒有存在過!」

  只說了這一句話,她就把頭轉向沙發裡邊,面對著沙發,只是無聲的流淚,什麼話都不再說了。狄君璞扳著她的肩,呼喚她,她也不肯回頭,狄君璞急了,說:「心虹!那是個誤會,你知道嗎?你父親只是在氣憤中口不擇言而已,事實上,你決沒有做任何不利於雲飛的事,那完全是個意外罷了!」

  「真的,心虹。」這次,梁逸舟也附和起狄君璞來了,他迅速的接了口,心虹那份絕望把他給打倒了。「沒有人懷疑過你,剛剛我們都在氣頭上,誰都說了些不負責任的話。好了,別傷心了!」

  心虹搖了搖頭,仍然把臉埋在沙發裡,她的聲音是疲倦的、絕望的,而又毫無生氣的。

  「君璞,」她說,「你去吧!離開我吧,你會找到比我好的女孩,我配不上你!」

  狄君璞驚跳了一下,心中一陣慘痛。在心虹這句話中,最使他心驚膽戰的,是那股訣別的意味。

  「心虹!」他顫慄的說:「你拋不開我了,你知道的。我不會離開你,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我不是。」她幽幽的說。聲音平靜得驚人,比她的哭泣更讓人膽寒。「我欺騙了你,欺騙了所有的人,也欺騙了我自己。我壞,我淫賤,我兇惡,我做了許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壞事。我現在都明白了,你們一直在包庇我,事實上,我根本不值得你們寵愛。君璞,你去吧!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雲揚,對不起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們所有的人!去吧,君璞,我現在不想見你,我要到樓上去,我要一個人待在房間裡。」

  她從沙發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站著。狄君璞惶然的再喊了一聲:「心虹!」她根本不回過頭來,而用背對著他們。像一個美女,忽然發現自己被毀了容,成為一張醜陋而可怕的臉。於是,她再也不願愛她的人看到這張臉,寧願把自己深藏起來。她似乎就在這種情況中,搖搖晃晃的,她邁著不穩的步子,向樓梯那兒走去。吟芳追過去扶住她,說:「我送你回房間。我陪你。」

  「不,媽媽。請讓我一個人。」

  吟芳不知所措的回頭過來,狄君璞對她迫切的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追上去。於是,吟芳也跟著到樓上去了。

  客廳中有一剎那的沉靜,那樣令人窒息的沉靜。然後,狄君璞知道,繼續留下去,也沒有意義了。他望向梁逸舟,後者的臉上,剛才那種倔強與盛氣凌人已經消失了。現在,他反而顯出一種孤獨無助和嗒然若喪的神情來。狄君璞知道,他也在深切的懊悔與自責裡。他看著他,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卻只說了句:「請照顧她,梁先生。」

  梁逸舟震動了一下,心底掠過一陣痛楚的痙攣,他看著狄君璞。在這一剎那,他們兩個人所擔憂的事情是相同的,他們都看出來了那危機,心虹,她已經把自己完全封鎖了,在那份強烈的自慚形穢中,只怕他們都將失去她。而她呢?她會走向一個無法意料的地獄裡。

  「如果你肯隨時給我一點消息,」狄君璞又說:「我會非常感激你。」他嚥了一口口水,心裡酸澀無比,而且撕裂般的痛楚著。「別和我敵對吧,無論如何,我只是愛她呵!」

  「我也只是愛她呵!」梁逸舟像是只需要辯護似的說,他是更形沮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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