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亭乖,小亭亭不哭,小亭亭不怕風,不怕雨,長大了做個女英雄!」含煙站在一邊,正拿著一瓶牛奶,在搖晃著,等牛奶變冷。一股怒氣衝進了霈文的胸中,好一幅溫暖家庭的圖畫!他一語不發的走過去,把滴著水的雨衣脫下來,拋在餐廳的桌子上。含煙望著他,心無城府的問:
「雨大嗎?」「你不會看呀!」霈文沒好氣的說。
含煙怔了一下,又說:
「聽說河水漲了,過橋時沒怎樣吧?阿蘭說松竹橋都快被水淹了!」「反正淹不到你就行了!」霈文接口說。
含煙咬了咬嘴唇,一層委屈的感覺抓住了她。她注視著霈文,眉頭輕輕的鎖了起來。
「你怎麼了?」她問。「沒怎麼。」他悶悶的回答。
她把奶瓶送進了孩子的嘴中,高立德依舊抱著那孩子,含煙解釋的說:「亭亭被颱風嚇壞,一直哭,立德把她抱著在房裡兜圈子,她就不哭了。」「哼!」柏霈文冷笑了一聲。「我想他們是很投緣的,倒看不出,立德對孩子還有一套呢!」說完,他看也不看他們,就逕自走上樓去了。這兒,含煙和高立德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高立德先開口:「你去看看他吧!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
含煙接過了孩子,慢慢的走上樓,孩子已經銜著奶瓶的橡皮嘴睡著了。含煙先把孩子放到育兒室的小床中,給她蓋好了被。然後,她回到臥室裡,霈文正站在窗前,對著窗外的狂風驟雨發呆,聽到含煙進來,他頭也不回的說:
「把門關好!」含煙愣了愣,這口氣多像他母親,嚴厲,冰冷,而帶著濃重的命令味道。她順從的關上了門,走到他的身邊,他挺直的站在那兒,眼睛定定的看著窗外,那些樹枝仍然在狂風下呻吟、扭曲、掙扎,他就瞪視著那些樹枝,臉上毫無表情。
「好大的雨!」含煙輕聲的說,也站到窗前來。「玫瑰花都被雨打壞了。」「反正高立德可以幫你整理它們!」霈文冷冰冰的說。
含煙迅速的轉過頭來望著他。
「怎麼了?你?」她問。
「沒怎麼,只代你委屈。」他的聲音冷得像從深谷中捲來的寒風。「代我委屈?」「是的,你嫁我嫁錯了,你該嫁給高立德的!」他說,聲音很低,但卻似乎比那風雨聲更大,更重。
「你——」含煙瞪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霈文轉過頭來了,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裡面燃燒著一簇憤怒的火焰,那面容是痛恨的,森冷的,怒氣衝天的。好久以來積壓在他胸中的懷疑、憤恨,和不滿,都在一剎那間爆發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臉俯向了她,他的聲音瘖啞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冒了出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假若你一定要和高立德親熱,也請別選客廳那個位置,在下人們面前,希望你還給我留一點面子!」
「霈文!」含煙驚喊,她的眼睛張得那樣大,那樣不信任的、悲痛的、震驚的望著他。她的嘴唇顫抖了,她的聲音淒楚的、悲憤的響著:「難道……難道……難道你也以為我和立德有什麼問題嗎?難道……連你都會相信那些謠言……」
「謠言!」霈文大聲的打斷了她,他的眼睛覷瞇了一條縫,又大大的張開來,裡面盛滿了憤怒和屈侮:「別再說那是謠言,空穴來風,其來有自!謠言?謠言?我欺騙我自己已經欺騙得夠了!我可以不相信別人說的話,難道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含煙喘著氣:「你的眼睛又看到些什麼了?」「看見你和他親熱!看到你們卿卿我我!」霈文的手指緊握著她的胳膊,用力捏緊了她,她痛得咧開了嘴,痛得把身子縮成一團。他像一隻老鷹攫住了小雞一般,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他那冒火的眼睛逼近了她的臉。壓低了聲音,他咬牙切齒的說:「告訴我吧,你坦白的告訴我一件事,亭亭是高立德的孩子嗎?」含煙震驚得那麼厲害,她瞪大了眼睛,像聽到了一個焦雷,像看到了天崩地裂,她的心靈整個都被震碎了。窗外的豪雨仍然像排山倒海似的傾下來,房子在震動,狂風在怒吼……含煙的身子開始顫抖,不能控制的顫抖,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旋轉。她幾次想說話,幾次都發不出聲音,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粉碎了!
「你說!你說!快說呀!」霈文搖著她,搖得她渾身的骨頭都鬆了,散了。搖得她的牙齒格格作響。「說呀!快說!說呀!」「霈……文,」含煙終於說了出來。「你……你……你是個混蛋!」「哦?我是個混蛋?這就是你的答覆?」霈文一鬆手,含煙倒了下去,倒在地毯上,她就那樣仆伏在地上,沒有站起身來。霈文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她。他說:「一個戴綠帽子的丈夫,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真情的人!我想,這件事早就人盡皆知了,只有我像個大傻瓜!含煙,」他咬緊了牙:「你是個賤種!」含煙震動了一下,她那長長的黑髮鋪在白色的地毯上面,她那小小的臉和地毯一樣的白。她沒有說話,沒有辯白,但她的牙齒深深的咬進了嘴唇裡,血從嘴唇上滲了出來,染紅了地毯。「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幼稚,我竟相信你清白,你美好,相信你的靈魂聖潔!我是傻瓜!天字第一號的傻瓜!我會去相信一個歡場中的女子!」他重重的喘著氣,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含煙!你卑鄙!你下流!既失貞於婚前,又失貞於婚後!我是瞎了眼睛才會娶了你!」
含煙把身子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她蜷伏在地毯上,像是不勝寒惻。她的感情凍結了,她的思想麻木了,她的心已沉進了幾千萬□深的冰海之中。霈文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帶刺的鞭子,狠狠的抽在她身上、心上,和靈魂上。她已痛楚得無力反抗,無力掙扎,無力思想,也無力再面對這份殘酷的現實。「你不害羞?含煙?」柏霈文仍然繼續的說著,在狂怒中爆發的說著:「我把你從那種污穢的環境裡救出來,誰知你竟不能習慣於乾淨的生活了!我早就該知道你這種女人的習性!我早就該認清你的真面目!含煙,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你這個沒有良心、沒有靈魂的女人!你竟這樣對待我,這樣來欺騙一個愛你的男人!含煙!你這個賤種!賤種!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