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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頁

 

  「這就是那個五月的下午,我怎會走到含煙山莊的廢墟裡去的原因,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山莊已成為了廢墟,更不知道霈文失明的事,我只想徘徊在山莊附近,找機會窺視一下亭亭。我到了那兒,竟碰到了霈文,同時,發現你失明了。倉卒間,我隱匿了自己的真面目,我相信,經過了這麼一段漫長的時間,我又在國外住了這麼多年,你不可能再認出我的聲音了。」「你錯了,」柏霈文到這時才開口。「雖然你的聲音確實變了很多,你希望我完全認不出來仍然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當時我已認定含煙是死了,所以,我只怔了一下,而你又說得那麼不可能是含煙,我就更認為是自己的幻覺。」

  「好吧,不管怎樣,我那天竟見到亭亭了!」方絲縈繼續說著:「你們不能想像我的震動,在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我就完全崩潰了!所有母性的、最強烈的那份感情都回復到我的胸中和我的血管裡!她那樣瘦小,那樣稚弱,那樣美麗,又那樣楚楚可憐!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看到的是一個失去了母親,又缺乏著照顧的孩子!在那一剎那間,我就決定了,我要留下來,我要留在我孩子的身邊,照顧她,保護她!

  「接著幾天之內,我打聽了許多有關你家裡的事情,我知道你家的舊傭人都已不在,甚至連工廠中都換了新人,我知道立德也已離開,我再也不怕這附近會有人認出我來,因為以前的含煙,也是終日關在家裡,鎮上沒有人認識的。所以,我大膽的留下來,並謀得了正心的教員位置。但,為了怕有人見過我的照片,我仍然變換了服裝和打扮,戴上了一副眼鏡。」「其實,這是無用的,」高立德接口說:「服裝打扮和時間都改變不了你,你依然漂亮,只是,你顯得堅定了,成熟了,有魄力了!」「事實上,你要知道,我已不再是含煙了!」方絲縈說,定定的注視著高立德。「那個含煙早就淹死了!也因為有這份自信,所以我敢於走進柏家的大門,來當亭亭的家庭教師!」

  「可是,你第一晚來這兒吃飯,我就有了那種感覺,」柏霈文說,他又顯得興奮了。「我覺得你像含煙,強烈的感覺到含煙回來了,所以,我才會那樣迫切的爭取你!又佈置下那間和當初一模一樣的房間,來刺探你!自從含煙山莊燒燬後,我再也不種植玫瑰花,我怕聞那股花香,它使我黯然神傷,但是,為了你,我卻吩咐他們準備一瓶黃玫瑰。你瞧,我並不是茫然無知的!但是,你逃避得太快了!每次我要刺探你的時候,你就遠遠的逃開!哎,含煙,你讓我在暗中摸索了這麼久!」「你早就懷疑了?」「是的!我一日比一日加深我的懷疑,我開始想,含煙不一定是死了!我們始終沒有撈著屍體,憑那一點斷定她是死了呢?於是,我的信心越來越強了,再加上老尤又說……」

  「老尤?」她怔了怔。「是的,老尤!你不認得他,他卻在十年前見過你,他原是給工廠開運輸茶葉的卡車司機,你在工廠的時候,他見到過你。但是,到底是十多年了,他也無法斷定了,但是,據他的許多敘述和描寫,使我更加相信你是含煙,所以……」

  「哦,原來老尤是你的密探!」方絲縈恍然的說:「怪不得他總是用那樣怪怪的眼光看我!」

  「你不要責怪他,」柏霈文說:「他對你非常恭敬的!他認為你是個最完美的女性!事實上,你一走進柏家,就已經成女主人了,亞珠也崇拜你!」

  「女主人!」方絲縈冷笑了一聲:「我可不稀罕!」

  「我知道,」柏霈文急切的說,那層焦灼的神情又來到他的臉上。「不是你稀罕,是我稀罕!」

  「是?」她冷冷的說:「這是人類的通病,失去的往往是最好的,得到了也就不知珍惜了!」

  「再試一次,好嗎?」他迫切的問。

  「我說過了,不!」她注視著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再告訴我一件事,那晚在含煙山莊的廢墟裡,你知不知道你抓住的是我?」「哦!」他有些困惑,有些迷惘。「我不能斷定,但是,我希望是你,也希望你就是含煙!」

  「你用了一點詭計,我想。什麼時候,你才能斷定我是含煙了?」「當我從昏迷中醒來,發現你睡在躺椅上,而老尤又告訴我,你昨晚回來時,曾掉落了一朵玫瑰花,含煙山莊的玫瑰花!那時,我就知道了,所有的前後情形都連鎖了起來,我知道:方絲縈就是章含煙!」

  「那麼,你還要叫立德來做什麼?」

  「防止你逃避!你會逃避的,我知道!而且,我也還不能百分之百的斷定!」「好了,現在,你拆穿了我。」方絲縈用一種堅定的、冷淡的語氣說:「我在住到這兒的第一天,就下過一個決心,我不被認出來就罷了,如果有一天被認出來了,那就是我離開的一天!」「含煙!」柏霈文的臉色又蒼白了。「我說過,我不敢祈求你原諒,但是,你看在亭亭的面子上吧!」

  「亭亭?」她站了起來,走到窗口。「你就會抬出亭亭來做武器!」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怨憤。「你不愛護她,你不憐惜她,逼得我不得不留在這兒,現在,你又想用她來做武器拴住我!」

  「不是的,含煙!」「我不是含煙!」「好的,絲縈,」他改口說:「我是愛那孩子的,但是,她更需要母親呵!」方絲縈閉上了眼睛,她又覺得暈眩,柏霈文這句話擊中了她的要害,攻入了她最軟弱的一環!亭亭!亭亭!亭亭!她怎忍心離去?怎忍心拋開那可憐的孩子?她的嘴裡說得再強硬,她心中卻多麼軟弱!事實上,她願用全世界來換取和那孩子在一塊兒的權利!她不能容忍和那孩子分離,她根本不能容忍!用手扶住了落地窗的框子,她把額頭倚在手背上,她閉著眼睛,滿心絞痛,痛得額上冷汗。她將怎樣?她到底將要怎樣?一隻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上,她一驚,回過頭來,是高立德。他用一對好溫和、又好瞭解的眸子瞧著她,低低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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