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肘發出啪拉的聲音,黏膩的體液透明的滴落,舒捲著銀亮的鰭。
滿天烏雲的天空,居然被逼開了所有的穢氣,只剩下寶藍似的絲絨夜空,沒有光害的展現驚人星光的沈重壓力,她的聲音就像是天上來的銀蛇,俯衝盤旋,迴盪整個颱風眼的短暫平靜中。
海魔隊列整個失去了戰力,從此啞了歌聲。
曉媚原本玲瓏的身軀,佈滿了白銀打造似的魚鱗,兩腿隱沒在併攏的,海蛇似的下身裡。
在她的歌聲中,戰況扭轉,意外落敗的辛德,將滿腔的怨恨,轉嫁到人類的身上。
是的,我要引起海嘯,將整個島國吞滅!懲戒他們居然生出這種人形妖魔出來!讓天界的面子下不來,好讓天界和魔界的征戰再現!
剩下的殘餘部隊,席捲著高高的海嘯,趁著因為變身怔忪的曉媚尚未回神,想要沿著淡水海口沖毀整個島國時…
卻讓個黑衣人只手擋住了整個海嘯的牆。
眼睛底下是冷冷的漠然,身上帶著強烈的,蛾科妖魔才會有的濃郁芳香。
「讓開!你這小蟲子!」暴怒的辛德,「看我淹死你!」
「蟲子?」她發出低低的笑聲,海嘯掩至,卻在霎那間升高,明亮的變成幾十丈的烈火之牆。
她將手探進海嘯中,聽著火海中翻滾掙扎的海妖貴族的哀號,「你在跟誰說話?我豈止是蟲子而已?你不知道,我得到飛禽貴族中的血緣,不死鳥的火焰之力嗎?愚蠢的貴族,抱著你的狂妄去死吧。」
水牆燃盡,整個海邊一片寂靜。颱風過去了。
滿面倦容的舒祈,緩緩的走過來。「葉珴,謝謝。」
黑衣的少女只是側著臉看她。「謝什麼?我只是為了我的養父母。」
若不是為了養父母和哥哥,她是不會做出這種和魔界叛軍為敵的傻事。
她輕輕的張開滿是鱗粉,妖異詭麗的翅膀,沒再看舒祈一眼,靜靜的飛去。
只剩下空氣中不去的香氣。
得慕將軍隊送回,而變身後的曉媚,只能發著抖哭泣。舒祈將身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膀,抱起她來。
「我們回去吧。」
***
暴怒的撒旦進來時,沒有破壞任何東西,但是那種強烈的陰鬱,卻讓得慕恐懼的往舒祈的背後一躲。
「我要你保護舒祈,你…」
「她自己可以保護自己。」舒祈冷冷的看著他,「你沒有派任何人保護她的家人。如果她沒了家人,只能依賴你了,對不對?」
「我…」一下子氣勢衰頹了下去。
應該說,妖魔比人類天真呢?還是說,他們比較殘忍卻坦白?
輕輕的搖搖頭,「你不懂人類。不過,無所謂了。叛亂平靜了?」
「嗯。」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渴望將曉媚帶在身邊。最好娶了她,讓她能刻刻受到自己的保護。
「她有很深沈的,海魔系的血統。」
「……她從來沒有唱過海魔的歌…但是聽說她摧毀了整個海魔的隊列?」
「嗯…」舒祈笑了起來,「她唱的不是海魔的曲目。」
「阿?」
「她唱的是第五元素裡,那個外星聲樂家唱的那一段…」
撒旦想了一下,笑出來。
舒祈也在笑,「這是天賦,就無關曲目或咒語了。」
天賦。沒錯,他老早就知道,曉媚有著複雜的遺傳。那是遠古時代,神魔在人間大戰,將血緣遺留在人間的結果,剛好這種繁複的遺傳,因為機緣巧合,彙集在曉媚的身上,所以得到了強大的能力。
推開房門,曉媚還在牆角哭泣。變身為海魔的她,看起來這麼妖媚而絕麗,串串的淚珠落地,成了一顆顆渾圓的珍珠。
將她擁進懷裡。
若是現在告訴她,永遠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曉媚…曉媚應該會乖乖的跟他回去魔界,成為他的皇后吧?
輕輕吻她粉嫩的臉,有著爬蟲類冷涼的質感。
「我…我永遠變不回去了?我是人…我真的是人…對嗎?阿華,對嗎?」
信賴的眼睛。即使瞳孔豎起如金黃色的蛇眼,還是他最喜歡看到的眼睛。只要告訴她…只要讓她相信…她會來到身邊…
「對。你是人。眼睛閉起來。」將額頭倚著她的第三個眼睛,「把心淨空下來。仔細的想。想想你是誰,你是什麼,你原本的模樣。」
一切的聲音都遠去。連心跳的聲音都漸漸遠去。一片安靜。絕對的安靜。
再睜開眼睛,淡琥珀的瞳孔,注視著撒旦。赤裸雪白的她,溫柔含淚的微笑。
隔著牆,舒祈在微笑。
撒旦瞪了她一眼,懷抱著曉媚,輕輕的歎口氣。
軍魂
自從上次插手魔界的內戰後,肉體的非常疲勞狀態一直無法解除,若不是暈倒了兩次,被得慕疲勞轟炸若干天,她是不會到醫院的生死的交替,初生的嬰兒和死者的哀啼,舒祈扶著額頭,太多的負面情緒使得她頭痛不已。
「你確定我來醫院會痊癒?」她歎了口氣。
得慕不甩她,硬把她拖進診療室,「反正已經頭痛了…多痛點也沒關係。醫生會把你的身體治好的,忍耐一下…」
排了兩個鐘頭,看了五分鐘,拿了一大包五顏六色的藥片,還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病。
「醫生知道就好了,你知道又能幹嘛?」得慕搶白了她一頓。
真是…
非常擁擠的醫院。活人穿過徬徨無助的死者和昏迷者的靈體,無知覺的說說笑笑。
再多的硬碟也收不完這些可憐的亡魂生靈。
不過,這些慌張的靈魂也看不見她。倒是得慕熟練的和死者打成一片,像是檔案夾裡的德瑞莎修女。
她搖搖昏昏的頭,正準備步出醫院,後腦像是被打了一拳,火辣辣的劇痛起來。
四周像是相片的負片,一格一格的慢慢播放。一大群,一大群斷手斷腳,面孔燒焦,全身充滿彈孔,腸子內臟外露的軍人鬼魂,隨著瘖啞的集合口令,滿山遍野,殺聲震天的集結起來…
恐怖的不是軍魂的慘狀,恐怖的是那種悲傷惶恐,和永遠無法解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