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底下的眼睛魅惑的火苗繚繞,就像舒祈第一次看見她的模樣。
意外的,順著網路來到舒祈的電腦,無意識的出了螢幕。
「嗯…我在哪兒?我是不是聊天聊到睡著啦?」慵懶略帶鼻音的嬌嫋,連女人聽了,心底都一跳。
一絲不掛,她。長長繚繞著腳踝的濃黑長髮,像是沒有睡醒。
「你是誰哪?」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遊魂的她,從裸肩上看著舒祈,「我還在做夢嗎?剛剛是誰跟我net sex ?」
做夢?也許…我們都在做著夢,只是自己不知道。
「也許是夢。」舒祈伸手給她,那女子的眼中有著魅惑的火苗。「但是,請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才好替你做檔案夾。」
「名字?」她將塗滿鮮紅蔻丹的手指按在唇上,輕笑著,「夢還需要什麼名字呢?說不定…」將頭微微一偏,眼睛斜斜的勾著人的魂魄,「我是蝴蝶,夢見自己是莊周。」
真是個可愛的女人。舒祈不禁笑了起來。第一次,她對於自己的女人身份有點遺憾。
要不然,她一定會想辦法追這個妖調柔媚的女子。
「那就是蝶夢吧。」蝶夢的眼睛宛如仍在夢中,「好俗氣的名字。但是我很喜歡。」
後來的人都管她叫蝶夢夫人。事實上,她也還活著,只是睡著了以後,魂魄會到舒祈給她的檔案夾裡,過著她的夜生活。
蝶夢喜歡震耳欲聾的舞曲,喜歡煙霧繚繞的舞廳,喜歡閃閃盲人心眼耳目的七綵燈光。她用旺盛的意志和想像力,創造了這個繽紛的世界,成了各各檔案夾內的人口,喜歡匯聚的地方。為了得慕一句戲言,慢慢的,大家都管這個地方叫「鴉片館」。
是的,鴉片館。來過一次就會上癮,一陣子就會瘋狂的懷念的地方。
像是剛剛在現實生活,因為丟失了一個大客戶,倍感沮喪的舒祈,睡眠之後,會鬱鬱的將自己丟到龐大的舞池,和其他瘋狂的舞者一起沒有意義的擺動,隨著嘶吼和尖銳的叫聲。
拚命的揮灑著汗水,似乎只剩下旋轉旋轉旋轉。然後她的手被接住,蝶夢軟柔的手握著。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共舞著,曖昧的共舞著。最後在舞池裡相擁,深吻。
「我愛你,舒祈。」微喘著,蝶夢說。
「我也愛你。不幸我是女人。」輕輕撫著蝶夢柔軟的臉,舒祈微笑。
「呵呵…只剩下魂魄了,還有什麼好分的?」她湊近舒祈的耳邊,「你知道嗎?現實中,我已經六十四歲了。」
「真的嗎?」舒祈淡淡的說。
「呵呵…你呀,舒祈,不能裝得更震驚點嗎?」
但笑不語。
「親個老太婆,讓你不高興了呀?」有點撒嬌的口氣,面具下的眼睛閃閃,長長的睫毛一搧一搧的。
「怎麼可能?在這裡…美貌和父母就沒什麼關係了。」
自信的笑笑,蝶夢驕傲的抬了抬下巴,「那當然,只跟想像力和意志力有關而已。」
親親舒祈,她有些驕傲的沒入舞池,週遭的愛慕者發出讚歎,她也盡情的釋放魅惑妖異的舞姿和氣味。
氣味。鴉片。聖羅蘭的香水鴉片,甜蜜而性感,卻帶著戟刺的辛辣,就像中毒的損毀感。
飄飄然的損毀感。
原以為,蝶夢會這樣魅狂的繼續顛倒眾生,卻沒想到她的肉體已經高齡。隔了一個禮拜,只見鴉片館一片斷垣殘壁,幾個懷舊的精魂,無精打采的在鴉片館裡閒晃著。
「蝶夢死了。」得慕帶著愁容,告訴了舒祈。
她靜靜的站在漸漸崩壞的大廳。創造這個世界的女主人既然不在,整個檔案夾裡的世界,也該頹圮崩潰。
但是…這裡…是多少遊魂生靈交錯愛慕鴉片館主人的寄託所在。有個遊魂掩面哭了起來,哭聲像是有傳染性,一傳十,十傳百,鴉片館一片哀鴻遍野。
默默地,舒祈離開了。不插手電腦裡的世界,是她少數堅持的原則。
但是…蝶夢…
「蝶夢去的時候,覺得痛苦嗎?」她淡淡的問著,卻讓得慕很驚訝。
舒祈才不管誰死誰活。
「不會的。她去的很安詳。天堂和地獄都搶著要她。」
「哦?」
「蝶夢在世的時候,沒有犯過任何罪狀,所以天堂准她移民後,樂享五十年後,投胎轉世。但是地獄卻想重用她,准她保有自己想要的形體。」
她選了地獄吧。
果然,得慕說,「她選了地獄。」
這麼愛美的人,怎忍得得到天堂的安樂,卻得用生前最後的年紀面貌?
但是舒祈卻顯得鬱鬱。低頭和她的貓玩,卻被抓出三道血痕。
「珈瑪!」舒祈輕聲斥責牠。
「要緊嘛?」看到血,得慕著慌了。
舒祈搖搖頭,心下有點黯然。
得慕也覺得蕭索。失去了夜夜笙歌的鴉片館,就像失卻電腦網路上鮮明詭譎的艷麗色彩。
結果,她沒辦法壓抑自己的習慣,每隔一兩天就去鴉片館看看。眷戀倒塌遺跡的人,卻出乎她的想像的多。
蝶夢的面具,就這樣棄置在她慣躺著的貴妃椅上,隨時準備著被戴上。
沒有人去動。
沒有第二個蝶夢了。沒有。要維繫這樣一個什麼樣的生靈遊魂都能並存的世界,並不容易。
這個世界漸漸支離,鴉片館…就要分解成位元,最後消失,只剩模糊的記憶。
悲感的得慕,懷著憑弔的心情,重履鴉片館。但是絢麗瘋狂的女主人,卻帶著面具,身著華麗透明黑紗和沈重珠煉,環繞著鋼管,妖嬈挑逗的盡情媚舞。
蝶夢?
原本頹圮的遺跡,一變閃爍的夜空星光,驚人的閃電,代替雷射無害的飛躍。
這不是蝶夢。蝶夢雖然想像力和意志超人一等的創造了鴉片館,但是她沒有能力創作星光和閃電的物件,也無法讓形態各異的生魂遊靈,自由的在鴉片館飛騰舞動。
是誰?你是誰?新的鴉片館主人?好不容易從狂歡的人群擠到台前,剛好看到了鴉片館主人手上的三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