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種嶄新的眼光打量這個身高一八○、充滿英氣的學弟。「……你真的喜歡小郁,還是玩玩而已?我告訴你,如果只是玩玩……」
「當然不是!我是很認真、很認真的要追她!我想保護她,想疼她!」憶起她那美麗卻脆弱的瞬間……揪得他的心好痛。
范麗又打量了他一會兒,輕輕歎口氣,「雖然捨不得小郁,但是難得出現一個能夠看透她的人……嗚,我真捨不得可愛的小郁,真要推她入戀愛的泥淖嗎?就不能讓她多清新幾年嗎?」
「學姐。」他翻了個白眼。
「好啦。」范麗輕拭眼角,「你確定要追小郁?知不知道你的競爭對手是一整個學校的女生?」
晏庭光想到就覺得頭皮發麻。那三個親衛隊就夠讓人崩潰了,如今情敵數量卻得乘上一千倍……
他覺得前途多難哪。
「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非常沉重的歎了口氣。「但是,這不能動搖我的決心。」
「唉,雖然捨不得,還是把小郁交給你吧。起碼你是我所知道最合格的人……」范麗沉思了一會兒,「其他人都還好辦,就是她身邊的三人組最難搞定……學弟,你幹嗎臉色發青?你該不會已經遭遇過了?」
他無力的點點頭。
范麗同情的拍拍他,「我瞭解,節哀順變。」
「謝謝。」晏庭沒好氣的回答。「難道她們每天都黏小郁黏得這麼緊嗎?小郁就沒有單獨的時候?」
「難喔。她們都跟到小郁家裡做功課,不到睡覺時間不回家的。」
那三個女生簡直是變態嘛。
「不過……」范麗想了想,「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小郁有三個小時是單獨的。」她邪惡的笑了笑,這可是只有她知道的情報呀。
「真的嗎?那,那段時間小郁在做什麼?」
「學弟,你會寫毛筆字吧?」范麗笑吟吟的。
啊?他是被嚴厲的父親訓練,從小養成了寫大字的習慣,但是……
「會。但是……這個和小郁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大大的有關係。因為小郁是難得一見、文武全才的才女唷。」
就這樣,滿頭霧水的晏庭,拿著學姐寫的介紹信,來到萬華找一個教書法的老先生。
自從有了捷運後,萬華已恢復了都市的繁華,也因此,當晏庭在小小的巷子裡鑽來鑽去,最後看見眼前出現一株大榕樹和一座古色古香的宗祠時,十分錯愕。
綠陰森森,榕樹枝葉搖曳著,向晚時分,美麗的金光在蠟質葉面上閃爍著。看著高聳的燕尾古典屋樑,他有種走錯時代的錯覺。
「少年人,這裡不開放參觀的,要郊遊、烤肉請去別的地方。」不太高興的蒼老聲音在他身後有力的響起。
轉過身來,他望著輕撫雪白美髯的老先生發愣。對方的年紀看起來應該七十好幾了,卻跟一旁挺拔的大榕樹一樣健壯,臉上寫滿了智慧與滄桑。
「老師。」他照著學姐的吩咐,恭恭敬敬的躬身,「我是范麗的學弟,是她介紹我過來的。」
老先生接過范麗的介紹信,皺了皺眉,「這丫頭寫字還是這麼難看。從小教到大,怎麼都學不會。讀冊人,汝愛會記古人在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朽也』……」
最後那幾句,老先生是用閩南語說的,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優美腔調。
他到底是誰?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呀?晏庭跟著老先生進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坐下來,我這裡是不用墨汁的,你乖乖磨墨吧。」老先生指了指桌上的用具。
雖然滿腹狐疑,晏庭還是坐了下來,靜心磨了墨,端端正正的寫起書法來。
他的父親是國文老師,從小就要求他寫毛筆字。小時候覺得很煩,多年寫下來,倒是寫出一點興趣。但是真要說寫得好,他明白自己還有段距離。
不過,他很喜歡寫大字時專注的感覺,可以將一切拋卻,不管是憂傷,還是煩惱。靜心寫完一篇大字,總會覺得頭腦澄徹,無論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面對了。
寫完了一篇,他輕輕舒口氣,抬頭看見幾幅大字掛在牆上,心中不禁暗自慚愧。他一直都寫容易入手的楷書,純屬消遣,而牆上的小篆寫得這樣娟秀靈氣,可見下了不少工夫。
視線落下,他注意到下方的落款——澤郁。
小郁在這裡學書法?他恍然大悟。呀,學姐也不跟他說清楚,害他糊里糊塗就來了……
老先生看著他的字,「唔,寫了幾年的顏體?」
「……十幾年了。」回答的同時,他猶直勾勾的望著澤郁的字。
「不算好,但是也不錯了。不過,光臨摹本子是沒用的。」老先生撫撫白髯,「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晚上六點,你過來吧。」
唉?學姐不是說老先生脾氣怪誕,不一定會收學生嗎?他及格了?為什麼?
「關於學費……」他謹慎的問。
老先生卻不耐煩的揮揮手,「我教人寫字讀經,從來不收束修。你好好學習就是,去吧。」
他戀戀不捨的又看了幾眼澤郁的字,這才躬了躬身,離開了。
臨晚年又收了個有才氣的學生,老先生露出微笑。他身穿唐裝,背著手,望向外頭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老榕樹。這孩子字寫得還差強人意,難得的是那份專注和用心。誠誠懇懇,樸樸實實的,不浮誇,不躁進,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
看他筆觸這樣有力,大概是練武之人。不露殺氣乖戾,好,不錯。
老先生年紀已經大了,閱歷也深,瞧見方才晏庭望著澤郁的字發呆臉紅,他在心裡暗笑。
范麗這鬼丫頭,年紀輕輕就想當月老!不過……
他想想自己心愛的學生,忍不住又替澤郁擔心了一下。女生男相,原就該奔波勞碌,與紅鸞無緣。難得有個實心的好孩子這樣仰慕她,他這個做老師的自然該為她盡點心力。
不過,緣者不能強求。他們這些旁觀音,也只能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