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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不知道的時間,不知道的城市彼端,有個中年男子與妻兒抱頭痛哭。
他終於下定決心,到上海工作。妻子因為兒女的教育問題,必須留在台灣。
「有一天…我會回來。」他對著妻兒說,「我會回到這裡,帶你們去有一間咖啡廳。」
如果沒有那夜與家人的坦白,他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比想像多那麼多。功成名就如許虛幻,他遺忘了身邊真實的珍寶。
再高傲的白金領帶夾,也比不上妻兒寶石般的笑容。
飛機起飛,他從小小的窗望出去。台北像是裝著五彩珠寶的缽,當中有一個是他的家。
還有有一間咖啡廳。
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帶著孩子太太去有一間。他要告訴小靜很多事情,希望喝他那夜沒喝到的ESPRESSO。
一切都不會太遲。
沉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望向天空。初暗的傍晚有飛機飛過。
她凝視了一會兒,綠燈亮了,過街。她與陌生人摩肩擦踵,急急的趕到下個路口。
無所覺的與看報的人一起等綠燈,等過了馬路走向不同方向,才發現那人是「11」。
人潮分開了他們,只能用眼神悄悄道別。
聚與散都不受控制。
過了一會兒,她的PHS輕響。「hi。」是他傳來的短訊。
「bye。」她回訊。
See you tonight.
其實沒有真正的別離。因為相聚是許多別離所組成。
她下了捷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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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我唯一的語言§
有一間咖啡廳 有一間的menu(上)
作者: tearsforfear (淚下)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有一間咖啡廳 有一間的menu(上)
時間: Thu Nov 28 23:04:21 2002
有一間的menu
時序推到秋意深深的季節,台北的慶祝方式就是偶爾下一場雨。
酷暑猶在,只是陣陣的雨將溫度降了下來,提醒著,寒冷就要來臨,不要掉以輕心。
秋天就在幾場冷冰冰的雨裡頭,讓台北人穿上了薄薄的外套。
這樣初寒的季節,常常有客人為了避雨走進有一間,這些陌生的客人通常會點一些menu上面沒有的咖啡。
「你們沒有愛爾蘭咖啡?」又有人嚷著,「喂,我要一杯愛爾蘭咖啡。」
老客人停下閒聊,饒有興味的等著沉靜的回答。
同樣的戲碼看了好幾回了,有的人聽其它客人轉述扼腕不已,終於可以親眼目睹,紛紛睜大了眼睛。
「對不起,」沉靜湧起抱歉的笑容,「本店的愛爾蘭咖啡煮得不道地,不方便獻醜。實在很抱歉…」
「不道地?不道地也沒關係啊。」新客人抱怨著,「你看不看小說啊?這麼有名的咖啡都不會煮,開什麼咖啡廳啊…」
沉靜停了停,露出微微困擾的神情。「煮咖啡只要有器材就可以了。技術層面沒問題。只是…」
「只是什麼?」新客人不耐煩了。
「只是我欠了那一點眼淚。」
她美麗的手輕輕滑過雪白的臉頰,「愛爾蘭咖啡需要那點眼淚調味才正道。但是很抱歉,我沒有。」
老客人壓抑卻忍不住的嗤笑起來,新客人訕訕的,「…呃…那個…那就來杯拿鐵吧。什麼咖啡廳嘛,餐點只有一樣,點心也沒幾樣,連煮杯愛爾蘭咖啡都有那麼多的借口…」
同樣的抱怨已經聽過多回了,沉靜還是抱歉的笑笑。
有一間的 menu 非常的簡單。打開來只有兩頁,尋常的咖啡以外,花式咖啡少得可憐。連調酒也是很普通的幾種,點心只有蘋果派和黑森林蛋糕,只供應一種餐點:本日特餐。
本日特餐內容是不一定的。只會寫在吧檯的小黑板,這才知道今天有什麼吃的。
照理來說,這樣的咖啡廳太沒有特色了,要在台北生存下去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來過的客人,幾乎都會再來。老客人常笑著說,老闆煮咖啡像是科學實驗,真的拿碼表來計時。一匙一瓢都一絲不苟,煮出來的咖啡嚴謹而口味專一,只是得等很久。但是小靜卻總是這樣閒閒的,再忙也能優雅的在不同的咖啡中穿梭著,她煮的咖啡有她的味道。
滋味不是最好的。卻總是在微妙的酸與苦當中,藏著一點回味。
「小靜,」有時莫名其妙的點單,她居然也煮了出來。「鴛鴦咖啡?老天,你到底是哪裡來的?這杯咖啡和我在香港喝的差不多!」
她的答案總是一樣的,「我從來的地方來。」
「那你要往哪裡去?」老客人會打趣她。
「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她端上咖啡。
明明知道她的回答會一樣,老客人還是喜歡這樣問她。這群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在她的回答裡,找到過往曾經有過的記憶。
是啊,他們都很疲憊了,疲憊的幾乎舉不起手臂。少年時代的輕狂都已經成為歷史,往往會想不起來。但是沉靜這樣不知道年紀來歷的女子,卻像是五○年代歸來的少女。
嫻靜不多言,眼中藏著許多秘密。像是他們都看過的「珍妮的畫像」,有人真的送了一幅珍貴的老海報給她,她也慎重的掛在吧檯旁的牆壁上。
她是有一間咖啡廳永恆的風景。聚集在吧檯,他們望著她的時候,各自找到自己渴望的想像。
「十一號桌,曼巴。」小珂精神十足的把點單拿上來,也默契的接過沉靜剛煮好的咖啡,「還有,二十四號桌點長島冰茶。」他小聲的囑咐,「她已經喝了兩杯了,這杯的酒調淡一點,我怕她醉死。」
沉靜遞過去一個瞭解的眼神,開始調酒。
他又忙著走到後面,告訴老闆娘要一份本日特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