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間的夜裡,多半是這樣的忙碌。
但是有時風狂雨急,咖啡廳裡冷冷清清。除了一定會來的十一號桌客人,就只有小珂和她在。
「來吃吧。」小珂把老闆娘精心燉煮的紅燒牛筋端上來,「你到底有沒有吃飯?你比當初來這裡的時候瘦好多。」
「我幾時來的?」她含笑,溫順的坐下來,讓小珂幫她布碗盤筷子。
「呃…這個…」小珂楞了一下,他幾乎想不起來沉靜什麼時候來的。像是她一直在這裡。
沉靜笑了笑,拿起湯匙。
她到有一間咖啡廳,已經快一年了。這麼長久的觀察,有些事情不用說也知道。
老闆開這家咖啡廳不見得賺到錢。不過是喜歡喝咖啡和美食的老闆,貪戀一點咖啡廳的靜謐罷了。所以,他總是下午兩點就來開了門,靜靜的在空無一人的咖啡廳裡煮咖啡,等著老闆娘煮飯給他吃。
但是只煮一點點不是那麼好吃,老闆娘才多採買了食材,花了許多工夫張羅,讓嘴刁的老闆也能吃得眉開眼笑。
所以才有每日特餐。那不只是一份特餐而已,還包含了老闆娘沒有說出來的心意。
偶爾老闆娘煮了比較罕見的好菜,也會打電話叫她來吃。在充滿陽光的咖啡廳,滄桑的藍調音樂裡,三個人靜靜的吃飯。
吃完飯,老闆會煮起嚴謹的咖啡,第一杯一定是給老闆娘的。
這也代表他默默卻溫柔的情意。
這種安靜的相愛,讓局外人的沈靜,也覺得溫暖。
有時望著老闆娘忙碌的身影,她會忍不住的想著。做菜有職業級的水準,繪畫又直擊入人心--有時候畫商會前來遊說,她才知道老闆娘少女時代也曾經是畫壇新銳。
幾乎老闆會的,她也都會。學過室內設計的她,將有一間佈置得溫暖有品味,牆上掛了幾幅老海報和她自己的畫,煥發出一種憂鬱卻親切的滄桑。menu是她親手設計的,咖啡廳的一切都是她在打點。
如此聰慧的女子。
她怎麼會甘心,只當老闆的影子呢?她忠心的、甚至是虔誠的,站在老闆的身後,打理他的咖啡廳,當他廣告設計的助手,煮著一頓噸的菜。
和老闆一起熬夜,然後在丈夫還在酣眠時,悄悄的起床,出門採買食材。閱讀沉靜前夜寫的工作日誌,查點咖啡豆和酒的存量,叫貨、記帳、到銀行存款或提款。
丈夫起床以後,她又要忙著打理咖啡廳,還必須當丈夫的助手。
她怎麼想的?愛情這樣偉大,偉大到能夠將自己的一切渴望都掩蓋,還是她已經沒有任何企盼了?
或許她是幸福的。但是這種幸福的後面,卻是多麼感傷的殘忍。
沒有自我的殘忍。
十一號桌的客人抬頭,讓神遊物外的心神收斂。她走進吧檯,開始煮曼巴。
她再也沒也比這杯曼巴更重要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她不要回頭望過去。不再回頭望沒有自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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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我唯一的語言§
有一間咖啡廳 有一間的menu(下)
作者: tearsforfear (淚下)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有一間咖啡廳 有一間的menu(下)
時間: Sun Dec 1 11:47:39 2002
在這裡這麼久,沉靜只見過老闆和老闆娘吵過一次架。
老闆娘渴望很久的加拿大之旅終於成行,但是老闆卻執拗的非要她辦國際漫遊不可。
她耐心的解釋國際漫遊太貴,「每天我都會打電話回來。」
找遍了一千種理由,老闆變臉了,「我要馬上能連絡上你。不管是什麼時候…為什麼不等我的案子做完?做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了。」
「你的案子永遠做不完。」第一次聽到老闆娘揚高聲線,「十天而已,會怎麼樣呢?我綁在你身邊已經十年了,難道十天的自由也不能給我?」她憤怒的轉身,「好,我不去,我哪裡也不去!」
總是冷著臉的老闆,從背後抱住她,將臉埋在她嬌小的肩膀上,不管他們這些員工還在。她和小珂都把視線轉開,專注的洗著杯子,像是洗杯子是個神聖的使命似的。
「你…我又不是走出這個門就不再回來。」老闆娘哭了,「除了這裡,我還能去哪裡?」
沉重的沉默壓在有一間咖啡廳,只有水龍頭的流水嘩啦啦的響。
終究老闆娘還是去了加拿大。
臨行前,老闆娘試探的問,「小靜,每日特餐可不可以麻煩你?…」
「對不起。」她歉意的笑笑,「我不會做菜。」
這是一句謊言。她在心裡暗暗的嘲笑自己。是的,這是一句謊言。
反常的,十一月卻有著夏天的晴朗。她在溫暖的冬夜裡,朝著計算機打字。
我知道,這樣的好天氣只是一種偽裝。讓人們以為冬天不會太冷,但是往往都會相反。
越晴朗的冬陽,只會讓寒流來襲時,更覺得無法忍受這種劇烈的溫差。
所以,看到越美好溫暖的感情時,總是會先想到失去之後的醜惡陰冷。
我不會做菜?我會的。
曾經有人費過心思請廚師教過我做菜。我做菜的技巧大概也可以當廚師了。
不,我不想再為任何人做菜。我累了。做菜的人總是在等待,等待著有人回來吃飯。守著幾盤菜,一日三餐,洗過一頓頓的餐盤,這樣就是一生。
我已經離開了。既然離開,就不會再回來。
所以,我不願意再為任何人做菜。連煮給我自己吃都不願意。台北不是個令人食慾大開的城市。若不是為了維生,我沒有吃飯的慾望。
這樣很好。我對這樣的孤獨,很滿意。
***
沒有每日特餐,老闆幾乎也不太吃什麼。他抽很多的煙,喝很多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