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襲訝然。
原來她酒量差到這等地步,一杯便足以微醺,依這情況推敲,三杯大概就夠她遺天地,忘古今了。
難怪平日滴酒不沾。
這樣的她,好媚。
少了髮簪的固定,綰不住的發松落披散在纖肩上,他十指穿梭在濃密的髮絲之間,綢繆纏綿。
"你知道--你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嗎?"他低喃,柔淺低醇的嗓音,酥人心魂,教人不飲也醉。
"知道。"可卻不以為那有什麼值得高興。
"這張姝艷絕倫的媚顏啊……"他發出輕幽的歎息。將會有多少人為她生、為她死呢?
恐怕,他也是逃不開的其中之一吧?
君楚泱的話,不會錯。
"如果我死了,你不會為我掉一滴一滴淚,是吧?"他自嘲。
"不會。"她答得毫不猶豫。
"我知道答案。"他閉了下眼。"往後,不要回答。"
起碼,她不回答,他猶能自欺。
看來,他真的很介意這件事。依鳳微微啟口,想說些什麼--
"別說,一名都不要!"他吮住她的唇。
沒反應也好,麻木無感也罷,她軟膩的紅唇偏就教他眷戀--
微微退開,對上她的眸,不再是一成不變以冷然,它添了抹迷惑。
終於有感覺了嗎?也好,只要不是無動於衷,就算是厭憎都好。
他撩起她的發,隨意綰上,由袖口取出她方才遣落在他房中的象牙梳插入。"答應我一輩子都別扔棄它。"
她怔怔然,點頭。
他深擁住她,她靜默不動。
良久、良久,她輕道:"淚,我不流。若公子介意,你死,我以身相殉。"
依鳳,必定是依你而生,從她自廿以"依鳳"為名時,便已注定。若你亡,她難獨活……
一句話,呼應了君楚泱今朝之言。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有她這句承諾,就夠了,起碼,她的一輩子,都是他的。
第三章
過午,鳳千襲在房中小憩,依鳳得以稍離,替他換過茶水。
她穿過園子,微風吹起雪紗飄袂,冰顏絕媚難書,一路行來,婢僕似有若無的側目,她不致全無所覺。
總是如此,他們悄悄打量,驚歎她絕艷之容,卻也暗暗疑惑,這樣一張傾城容顏,為何總是無嗔無喜,宛如千年寒霜?
九天玄女。
是以,貌美出塵,卻無悲無喜,無情無慾,無念無感。
私底下,他們是如此形容她的。
她的地位相當特殊,說婢僕,亦不盡然,她所享有的待遇,不比當家主子差,引來不少好奇且曖昧的探究目光,誰都知道她是主子的女人。
只是不明白,當初少爺欲娶她為妻,她竟拒絕反而無名無分的跟著少爺,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可能是想得過於入神,一名邊走邊偷覷她的家丁,不曉得腳下絆著了什麼,就這樣仆跌在她面前。
依鳳頓住步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呃,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擋你的路。"家丁頻頻道歉,急急忙忙想爬起來,愈急就愈是慌亂。
不過是跌倒罷了,他為什麼要這麼緊張?依鳳不解地睇視他,想了一下,伸手去扶他。
"啊?"對方顯然又被她的行為給嚇到了,受寵若驚地連忙道:"不敢勞煩姑娘。"
"不麻煩。"伸個手而已,不是嗎?
"那謝謝。"幽沁香拂掠鼻間,那張容顏已不陌生,但是近距離下,仍是免不了心神蕩漾。
見他呆愣,她不閃不避地直視他。"看什麼?"
"你......好美,像天女下凡......"不知不覺中,話就這麼疾迷萬般地溜出口。
美?
她一手撫上臉龐,想起了另一道灼熱眸光。"公子也這麼說過。"
"啊?"家丁回過神來。完蛋了,差點忘了她是少爺的女人,他居然看得這麼入迷。
"你千萬別告訴少爺,不然我就--"像想到什麼,他又頹然的垮下肩。"不過也沒差了,反正我待不久了。"
這不關她的事,但詢問的話就是自然的飄出了唇。"為什麼?"
"因為我娘生病了,帳房不肯讓我預支月俸,我又要照顧我娘,又要多找幾個可以比較多錢的活兒做,這兒的差事是顧不得了。"
那,一定很辛苦吧?她思考著。
"拿去。"銀光一晃,他手中多了只珠釵。
"這--"家丁看著手中的東西,又愣愣地盯住她少了枚簪子的髮髻。
"這個不能給你。"她發間,只餘留那只象牙梳。
公子說過,此物絕不棄之。
想起這只象牙梳,曾數度穿梭在他發間,想起他為她梳發綰髻的情景......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給。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知她會錯了意,他趕緊移開視線。
這只珠釵看來價值不菲,他已是受寵若驚,哪還敢再有什麼非分之想。
她點了下頭表示明白,轉身欲走。
"那個--依鳳姑娘,謝謝你。"他喊出了滿心的感激。誰說她冰冷無情?依他看,她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腸可好呢!比神仙還善良。
她足下一頓,不發一語地離去。
卻沒人留意,不遠處一雙幽沉的眸光始終注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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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鳳姑娘,你終於來了!少爺下在房間裡發脾氣呢!"一名婢女由房裡匆忙跑出,見她像是見了救星。
依鳳靜靜聽完,沒多看對方一眼,平靜地推門而入。
一隻花瓶飛來,砸在她身後的房門,就在離嬌容不到三寸之處。
"公子。"她面不改色,步履沉穩地放下杯盤。
"你去哪裡了?!"鳳千襲頭也沒回,努力地發洩鬱悶。
"換茶水。"
"說慌!"鳳千襲一掌重重拍下,桌面不堪一擊,應聲而裂。
他回過身,狠狠瞪向她。"你剛剛和誰說過話?"
剛剛?她回想了一下。"只是一名家丁,他娘生病,我助他。"
"很、好!"他咬牙迸出聲來。
她連一記微笑都有吝於給他,卻對一名家關懷倍至,百般慇勤,他豈能不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