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驚懼地看著面色慘白的男孩,心頭一急,立刻又朝著小屋泣喊:「靈姑、神君,救救命!救救我孫兒一命呀──」
餘音未歇,小屋裡驟然亮起燭光,隨著陳舊的門板嘎聲開啟,霍然出現兩張一模一樣的清俊面容。
「發生什麼事?」相同的嗓音,發出相同的疑問。
「求神君,救命啊!」老婦人淚流滿面,朝前來應門的兩名少年拚了命跪拜。
此時,屋裡驀地傳來老婦人滿心盼望的聲音──
「請婆婆先進屋再說。」細緻甜凝的女音,彷彿就要幻化在風中似的,輕柔淡緲。
點了點頭,兩名少年互換眼神,隨即領人入屋,並手腳俐落地闔上門板。
小屋裡,燭光暈暖,跳動的火簇中,輝映出一抹纖纖身影,在雪白紗幕的遮掩下,顯得聖潔非凡。
「您是……」紗簾後的女子頓了頓,緩緩低下頭,似在沉思又像冥想,半晌,才又道:「西村的……古婆婆?」
「正是、正是。」老婦人如見救星般撲跪上前,不停磕頭道:「求靈姑一定要救救我唯一的孫子呀!」
「您孫子是……」清靈的嗓音再度遲疑了下。「阿……力?」
老婦人瞪大眼,對於靈姑的「一語命中」,心裡不由得好生佩服,連忙拜服道:「沒錯、沒錯,就叫阿力。」
有希望了!她的孫子有救了!
這三位一年前才出現在他們村裡的靈姑與神君,不但能卜卦占命,更會治病驅邪,村人受其恩澤者眾,無不將他們視為真菩薩、活神仙。瞧!不過是初次見面,即能一語道出她祖孫倆的來歷,單憑此等靈力,她便深信──唯有靈姑,才能喚醒她唯一的孫子。
「鬼……魔鬼……」
不受控制的驚恐低喃持續漫布整間屋子,羅帳中的女子幽幽歎息,輕問道:「他這失魂的模樣,有好些天了吧?」
「已經三、四天了。」古婆婆點頭,傷心道:「這孩子平常雖然魯鈍,但還算勤快。前幾天他上山檢柴,遇上風雪被困一夜,也不知當晚是撞了什麼邪,回來後就變得癡癡呆呆的;今兒個更糟,一直這樣胡言亂語著。」
「他看起來應是受到驚嚇。」又是一聲幽歎。
「可我怎麼都想不透,到底什麼樣的東西會讓他嚇成這樣?!」古婆婆以額叩地,又磕了個響頭。「請靈姑明示吧!」
「這……」被尊為靈姑的女子驀地垂首,欲言又止。隱隱中,帷幔後似乎傳來紙頁翻動的摩擦聲。
此時,先前應門的兩名少年突然戴上一黑一白的鬼面具,一左一右地圍住古婆婆,似吟又唱道:「無須憂,無須愁,天徽山神出,惡鬼不敢留。」
咚──咚咚──
鼓聲驟起,黑白鬼面如兩道疾風般飛快竄至古婆婆的孫兒面前,一人擊鼓跳乩,一人舞劍伏魔;小屋內燭光閃動,在牆面、地上、紗幕間,幻映出重重疊疊的身影,一化十,十化百,穿插交錯,如幻似真。
咚咚──咚咚咚──
伴隨越來越急促的鼓鳴,黑面少年高執起手中的沙魚劍,高喊道:「降神咒起──」
他劍尖一劃,弧形的鋒勁瞬間捲起雪白紗簾,赫見一位五官粉雕脫俗,卻披洩著一頭銀白髮絲的少女。
「鬼……魔鬼啊!」
原本失了魂的阿力,在乍見白髮少女後,突然發狂驚叫,連退數步欲奪門而出。
「惡鬼即出,別給逃了!」白面少年喝道,隨即和黑面少年兩路包抄。
而乍見孫兒發起狂來的古婆婆,一時之間也慌了手腳,只能無助轉向眼前那雪白聖潔得不似凡人的絕美少女。
「求靈姑救救命!別讓惡鬼賴住我孫兒呀!」古婆婆匍在少女跟前,痛哭失聲,至深的祖孫親情,令人動容。
暖暖的霧氣不由自主地在眼底凝結,白髮少女傾身向前扶起老婦人,輕聲保證道:「別慌,我們會有辦法的,您先起來。」
古婆婆在靈姑的攙扶下感激起身,霎時,小屋裡爆出更尖銳的一聲狂叫──
「別碰我婆婆!」
發狂的男孩奮力掙脫兩名少年的鉗制,並衝上前撞開少女,拉住老婦人就要回身逃跑。
「阿力……你認得婆婆了?!」古婆婆激動地反抱住男孩。
連日來,她寶貝孫兒總是失魂落魄地未正眼瞧過她。現在,會開口認人了,豈非天降的奇跡?!
這一切,都該感謝靈姑啊!
「謝靈姑、神君救命之恩。瞧!阿力會認人了,他會認我這老太婆了……」古婆婆含著淚,緊摟孫兒還不忘拚命鞠躬道謝。
「婆婆,您別靠過去……小心她的袖裡有銀煉……會殺人的……會殺人……」阿力雙臂護住老婦人,全身發顫地直瞅著白髮少女,彷彿她是前來索命的地獄之女。
屋裡氣氛凝窒,沒有人知道男孩何以突然冒出這一段「控訴」,但他明顯懼怕白髮少女,卻是不爭的事實。
「阿力別怕哦!靈姑不是什麼魔鬼,她是來幫咱們把惡鬼趕走的──」古婆婆輕拍著男孩的胸膛安撫道,求助的眼光同時掃向屋裡的三個人。
「婆婆說得極是──」少女緩步上前,玉嗓輕哄:「瞧!我袖子裡頭並沒有什麼銀煉──」為了爭取信任,她輕揚手臂,甚至還用力地甩動雪白的袖袍。
是的,確實沒有銀煉!
正當古婆婆安心呼了口氣,準備看孫子有何反應時,突然「啪」的一聲,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從少女袖口裡順勢滑了出來,觸目驚心地平躺在眾人視線內。
「啊──」
阿力驚恐萬分,顯然受到更駭人的刺激,戒懼的眼中充滿死亡的陰影。
「刀……刀……會吸人血……會殺人……婆婆,咱們快逃……快逃啊!」阿力震悚道。蠻勁一發,馱起古婆婆便發狂地衝出門,鬼面少年見狀反射性追出,而少女略顯無奈地歎了口氣,拾起地上的匕首,只能舉步跟上。
豈知前腳才剛跨過檻,忽地,一陣陣的悶轟劇響,由遠而近,天地共鳴,彷彿就要奪人心神似的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