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沒有私逃出宮,』皇別面無表情說道。『是兒臣允她離開的。』
『你允的?』豫皇太后提高聲量,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你當母后老了還是傻了?這樣的謊言也想拿出來哄騙人?』
『兒臣無意哄騙任何人,只要母后放人。』對於忍耐請求,他已到達極限。
豫皇太后看了皇別一眼,口氣稍稍放柔道:『你真這麼在乎她?』
『是的。』
聽到兒子難得坦白,她的心反像是被人重重撞擊一般。『甚至不惜反抗我?』
『除非母后不傷害她……』
『母后沒有傷害她,只是怕她傷害你。』豫皇太后忍住忿恨,企圖說服皇別。『這個女人不是你能碰的。』
『能不能碰,兒臣自會判斷。』皇別咬牙道。
從小到大,豫皇太后便限制他的一切,不准他游水、不准他練武、不准他和皇兄接近,只要他盡責當個養尊處優的皇太子,滿足她的期望。
她所做的一切,表面上看起來確實處處為他著想,但她在乎的不過是自己在後宮的權位罷了!她努力為他鋪設一條她希望他走的路,卻從未清楚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而他對她,陽奉陰違!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不但會游水、會武功,還常常出宮。只要維持住表面的和睦相處,他不會忤逆母后的任何決定,他甚至可以強迫一部分的自己去成為她認定中的那個皇別。
但唯獨沃靈,他不會有任何退讓和妥協!
福寧宮裡,風雨欲來。
面對著皇別的反抗態度,豫皇太后不但不能接受他的請求,反而更加忿恨沃靈。
就算她是萬民仰賴的天女又如何?!她不但殺了跟隨她身邊多年的巫公公,還讓她培養多年的皇帝兒子著魔似地公然挑戰她的權威。
如果天徽王朝注定只能有一個至高無上的萬民之後,那個人也一定是她──豫皇太后!而不是這個平白冒出、冀望成為皇后之選的騙世天女。
她可以蒙騙皇別的眼、皇別的心,但卻蒙騙不了她的。
『如果我堅持不放人呢?』她冷言問。
『那麼你會失去一個兒子。』
『你這是在威脅我?!』
『只是在表明我的決心。』
點點頭,豫皇太后也強硬道:『那麼我也告訴你我的「決心」──明天,我將舉行一場祭神大典,咱們天徽王朝的「護國天女」,為了你、為了你的所有子民,自然是要獻祭自己以退河神之怒,這是天命,皇上不該逆天而行。』
皇別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如果我命中注定為皇,我就可以!』
『你想做什麼?』他的話語讓豫皇太后背脊一涼。
『母后自己保重,兒臣告退。』不再多言,皇別毅然轉身離去。
當他高大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外的同時,那股他會就此『遠去』的錯覺再度襲上豫皇太后的心頭。
不,她的兒子不會『遠去』,也不可能『遠去』……
他會是個英明的君王,一輩子統御著屬於他的子民和領地!
而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從中破壞──
※※※
才剛跨出福寧宮,皇別即遇上正欲向太后請安的胞兄皇泓。
『怎麼了?一臉不開心?』皇泓微笑道,和善的臉龐宛如一道和煦的春風,令人感覺十分溫和舒服。
『來向母后問安?』皇別問道,心裡確實欣賞皇泓。
他這位皇兄不但性情溫和、待人謙遜,更難得的是他『事親至孝』──至少相對於他這個親生兒子而言,皇泓比他更誠心地對待豫皇太后。
儘管太后一直對皇泓有所忌憚,甚至還用盡心思將他遠放西疆,但皇泓不但沒有任何怨懟之情,仍然如孝順親生母親般孝敬豫皇太后,回宮期間,根本就是天天來探望問安。
如此心胸寬大之人,或許比他更適合成為一國之君吧!
『我打算明日動身回去西疆,所以今天特地來向太后拜別。』皇泓說道,忍不住對這位皇帝弟弟投注歉疚的關懷。『對不起,越天河水患未除,為兄又無能為你做些什麼……』
『留下來吧!』皇別望著皇泓純厚的雙眼,堅定道。『就算不為我,也為母后留下吧!』
皇泓尷尬笑著。『為……母后?』
『你的用心,母后會明白的。』皇別由衷說道。這是他私心的盼望,他信得過皇泓,也深信他會真誠孝順太后。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皇泓發現皇別的態度有些古怪,忍不住問。
皇別微微一笑。『明天有祭神大典,請皇兄務必留下觀看,到時你再決定回西疆也不遲。』
皇帝親口邀約,皇泓只好點頭答應。『既然如此,再多留一日也無妨。』
皇別滿意頷首,拍拍皇泓的肩膀,道:『進去向母后問安吧!不過母后現正在氣頭上,你多注意點。』
『謝謝提醒。』皇泓溫和一笑,隨即步入福寧宮。
『屋公公。』皇別轉身朝屋公公勾勾手指,嘴角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
『皇上……』屋公公趨上前。
『看來──明天祭神大典有得你忙了。』
屋公公一怔,實在一頭霧水。『皇上……不打算救靈姑娘了?!』
『明天倒是個不錯的日子。』皇別回身望向福寧宮,喃喃自語。『不但救她,也救我自己……』
『什麼意思?』屋公公迷惑至極。
為什麼之前怒氣沖沖的皇別,會在出了福寧宮之後,反而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不懂!實在不懂!
『跟我來,我有個「順水推舟」的計劃要你幫忙執行。』皇別舉步走回藏書閣。
屋公公雙眉糾葛,更加茫然,不過現下他也只能跟隨皇別的腳步前進了。
※※※
天徽山有山神,越天河有河神。
山神震,大火。
河神怒,洪水。
倉皇驚恐的人們只能相信──護國天女是唯一能代他們平復神之怒的使者。
也許有很多人不願見到如此殘忍的活祭大典,但地勢至高之處,仍然擠滿了觀看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