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微微扯動嘴角,然後,她鼓足勇氣,再次問他先前曾經問過的問題。
「我們已經找到虞貞了,回到長安之後,你是不是還會回去原來的地方?」 他靜默無語。
「我想...虞貞會很想知道的。」尋尋嘲笑自己的懦弱,終究只能借虞貞之力來探知他的想法。
「我沒有選擇。」他沙啞地道,他對她……終究要放手的。
「有,你當然有選擇,秦始皇已經死了將近千年,沒有人拿著刀逼你回去。」她激動地喊。「你既然沒死,就表示命不該絕,你為什麼執意要回去?」
「這是我的責任。」
「你早就已經盡了你該盡的義務,始皇為了私慾,從你身邊帶走了尋兒,而你對他克盡己職,終究難逃陪葬的命運,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嗎?」尋尋覺得自己有些狂亂了,她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般激動過,他對始皇的心勝過對她的,她覺得自己渾身如被絞過一般的疼,淚水也不爭氣地自眼角滑下。
項子忌渾身一顫,冷冽地道:「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恨他,我只知道我忠於他的心不會改變。」
雖然她對他的決定早有了心理準備,但話從他嘴裡親口說出,仍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愚忠!」她從來沒有責怪過他,這是第一次。「簡直白費了虞貞的苦心。」
「她……會明白的。」他苦澀地道。
尋尋也明白--一切都結束了。
她曾經是那麼怕他死去,想盡辦法將他引離古墓,這趙旅程改變了她,卻沒有改變他,他的心意依舊如此堅定,她完全不曉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她取下頸上的環石墜飾,走向棺柩,哽咽地對著虞貞說:「我知道這個環石對妳很重要,我很抱歉我爹娘從這裡取走了它,但它卻指引我喚醒了妳的哥哥,如今,我將它還給妳,算是物歸原主。」
她將環石放在石棺之上,轉身氣憤地對項子忌說:「你去陪你的秦始皇好了,我不管你了。」
尋尋頭也不回地出了墓穴,她雖然有固執的個性,但有些事情該放手的還是要放手。下了山壁,她抬頭往上再望了一眼。他沒有追出來!
他終究是不瞭解自己的心呵!
她不敢騎馬,怕驚動了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跑,也不曉得自己選擇了什麼方向,因為,奪眶而出的淚水早已再次迷濛了她的視線。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讓她遇上他、愛上他,然後失去他?如果這只是命運的捉弄,為何要讓她喚醒他?
難道是她不夠好、不夠溫柔?但她愛他呵!可他寧願選擇始皇,也再次準備投向死亡,他對她的好、對她的情,她明白、也感受得到;她對他的決定更感痛心與無法接受,他怎能如此對她?他怎麼能?
但這畢竟是他的抉擇,不是嗎?
她不怪他,只是心疼!
尋尋不清楚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奔了多遠,直到大雨打醒了她混亂的思緒,發現全身已被無情的風雨打濕,才緩緩停下腳步。
怎麼,下雨了?尋尋茫然地注視眼前的一片黑暗,腦中瞬間浮現十歲那年,因為突來的大雨,垮了盜洞,賠上了阿娘的腿……
子忌還在墓裡!他會被困住的!雖然此墓的構造和一般不同,但下起雨,山壁必訂濕滑……
不行!她要回去,她終究無法放下他不管的。
可是……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大雨加上黑夜,徹底模糊了她的方向,尋尋已經完全搞不清山壁的位置,腳底的一片泥濘,讓她不斷在雨中跌跌撞撞的,可她一顆心此刻全懸在項子忌身上……
黑暗中,她踢到一塊木頭,在她跌倒的剎那,伴著夜空中疾來的閃電,她看到了……在她的正前方,不遠處,有一具半腐的屍體!
「啊--」尋尋放聲尖叫,狂亂得只想趕緊離開,驚嚇加上疲累,她的腳開始不聽使喚,屍體?為什麼這裡會有屍體?
「子忌……」她哭喊著,往後跑沒幾步,便被一雙鐵臂緊緊攬住。「啊--」又一道閃電。
「別看!」項子忌按壓住她的頭,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上,見她在雨中受到驚嚇又無助的樣子,他的心有如被撕裂般的痛苦。
尋尋倚著他溫暖的胸膛下斷劇烈地搖頭、哭泣著。「別回去,不要丟下我。」他來了!這代表他選擇了她嗎?
他將她摟得好緊,任她在他懷中宣洩。
在無情的雨中,他灼熱的炙唇狂洩出他積壓的情感,他捨不得她。他這輩子不會再丟下她,再也不會了。
* * *
尋尋覺得自己好累,她不要再跑了,拜託!她可不可以先停下來歇歇腳?可是子忌就在她的眼前了,為何她老是追不到他?她只是伯他餓了,要拿饅頭給他吃,他為什麼不停下來?
「好好的,怎麼會搞成這樣?」
有人說話,她停下腳步仔細聆聽,是秋娘的聲音?
「娘,她要不要緊?」是小牙!
尋尋張望四周,仍是一片黑,子忌呢?子忌上哪兒了?
突然,她看見腳邊有一具屍體,她尖叫一聲,繼續往前奔跑,她好害怕、好累,跑得全身發熱、好疫痛,可是子忌不見了。
她覺得自己跑了好久好久,然後,她聽見雨聲,下雨了?
尋尋緩緩張開眼,瞅著床頂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窗外正下著雨,她環顧室內陳設,發現這裡是小牙的房間,她怎麼會在這兒?
沒看見子忌,難道在雨中的那一幕只是一場夢?子忌沒有來追她?那麼又是誰帶她這裡的?還是他已經走了?
她想起床,卻像只脫脂的豬仔般,全身虛軟無力,她又困又餓,眼皮依然沉重……就這樣半睡半醒、矇矇矓矓之間,她恍若看見床前站了個人,溫柔炙熱的眼讓她感覺好熟悉、好溫暖……
「子忌……」她眨眨眼,真切地看到了他。
他看起來非常憔悴,臉上有明顯的鬍髭,髮絲有些散亂,正全身濕淋淋地站在她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