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希望。你告訴了我。
雪原上起大風,絨羽似的白花狂亂地飛舞,她想見他、想瞧清他的模樣,風與雪不再阻撓她,反而順遂她的願望,捲起她的身軀,將她帶到他的面前。
她見到了他,在這好長好長的夢裡,她終於見到的這個男子,有一雙全世間最閃耀的眼瞳,青藍色的火、青藍色的寶石,她記得的,它是一匹大狼,只有那頭美麗的猛獸才有的美麗目光,渾身的玄黑毛色與天地問的皓白相映,它是那匹奇異的黑狼。
我是壞人,也是你的大狼。
是誰對她說?!
曉書由幽思中轉回,右手緊握住胸前的獸牙墜子,左手觸了觸臉,發覺臉頰好燙,下意識氾濫起一股羞澀情懷,也不知為了什麼。
「小姐,你問阿俊和福哥嗎?」香菱丫頭清脆的聲音穿插進來,她邊收拾房間邊說著:「早上我見著他們啦,兩人都好好的,沒病沒痛呀,他們說昨日送小姐外出,回來天已晚,倒頭便睡了,啥兒事都沒發生。」她彈了彈棉被和枕頭,唔地一聲又道:「對啦!有件奇怪的事哩,阿俊說他昨晚作了個好可怕的夢,說出來後竟和福哥的夢一模一樣,夢見替小姐扛轎子時,教兩個惡人砍了一刀,他們倆說得活靈活現的,好似真的發 生過,咬咬,難道轎子扛多了,就會作道亂七八糟的怪夢嗎?可憐阿……」
不是夢,絕對不是。有人救了他們,也救了自己。
曉書擰著眉,她彷彿忘了很重要的一段,記憶在跌下轎子,經過無數的翻滾之後,就變得真真假假,虛實莫辨。
一頭狼,一個男人,獸化而成的人的軀體。
她感受得到他雙臂之間的溫暖堅定,牢牢橫抱住自己,如同護衛著易碎的珍寶,還有那拂過耳畔的沉啞低語--
我是壞人,也是你的大狼……
天呵--他、他真的這麼說!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哎呀,小姐--」香菱的聲音再次插入她昏亂的思緒,她抖著一件殘破的披風,上頭的白顏色沾著幾處髒活。「小姐,你昨晚出啥兒事啦?!怎麼一件好好的披風弄得這模樣?!你跌倒了?!摔跤了?!難怪你昨兒個神神秘秘的,吩咐人家準備熱水沐浴,臨了又把香菱趕了出去,怎麼也不要我幫。咬咬,你是不是跌傷了?讓我瞧瞧,我、我不告訴老爺和何奶娘便是。」她緊緊張張地過來,對著曉書又摸又探的,上上下下地檢視。
「咦?!」全身好好的,臉蛋光滑,手臂無傷,腳也沒事。完整無缺。
曉書怔住了,經香菱提起,記起自己該要有傷才是,可是昨日筋骨上的疼痛竟一夜間完全消失了,連傷痕也未曾殘留。
還有一件事更教她錯愕--
「香奏……」她細細喚著,有些可憐,有些怕聽到解答,可是不問不行。「昨兒個我要了熱水,自己淨身沐浴嗎?」
「是呀。」香菱點點頭,「小姐說要浸泡一會兒熱水,催著人家離開,香菱還提醒您睡前得吃酒釀敲敲蛋呢,咦,蛋殼呢?」她彎身在桌下尋找,底下乾乾淨淨的,「小姐,您連蛋殼都吃啦?!」
「你、是你幫我……幫我脫下衣衫嗎?」沒理會她的問題,曉書忽地握住她的手臂,眸中閃過一絲慌張,語氣不由得促了起來。
「小姐不是自己脫下了嗎?您說不要我幫忙的。」
「我、我說的……」她說了什麼?!突地,一張粗獷的面容躍入腦海中,靜謐的笑戲訝而捉弄。天啊!又是他?!
他、他還對自己做了什麼?!曉書嚇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眼前一花,整個人幾要暈厥,他到底是人?是獸?還是鬼?為何這般糾纏她?他、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小姐,沒事吧?臉色好難看呵。」香菱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動,想將她的神智喚回。「會不會昨夜太晚回來,在半途沖犯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阿俊和福哥作怪夢,連小姐也不太對勁兒,我瞧啊,得稟報老爺請個道長回來作作法、收收魂、定定驚。」
「香菱,不要胡亂嚷嚷,我沒事。」她幽然歎著。
香菱待說些什麼,門外來了另一名丫鬟,福了福身道:「小姐,今天前廳來了貴客,老爺請小姐出去一下。」
「知道是何方來的貴客嗎?」曉書問,不太願意前去,有些心浮氣躁。她許久不曾如此,該說她的個性不輕易如此,是淡如清水,信守無慾則剛。現下卻對一件事、一個人渾沌不清,追尋不出脈絡,愈亂愈急、愈急愈亂。
「聽談話,貴客是打東北長白山地來的,有大筆生意打算同老爺合作。」
長白山地?!方寸悸動,宜覺的,什麼事要發生了。
曉書不由得獰眉沉吟。
***
沈府前廳。
今天聽說來了一頭肥羊,這東北來的貴客好豪氣,初次拜訪,便送上十筐的長白山野山參,棵棵飽滿、株株人形,其他鹿茸、貂皮更不計其數,折合市價,光是這見面禮少說也值上個幾萬兩白銀。
精緻的烏木太師椅排成「n」字形,正面兩個大位上,沈德瑞與那名東北來的貴客各別分坐,兩冀的幾張椅上則坐滿沈家各房所出的少爺們,每張椅子間隔著的實心沉黑小茶几上,丫鬟們剛奉上新茶和幾色小點。
「請、請,玄公子,別客氣。這香荼也是沈府自培自育,在江南一帶有些產業,您試試合不合口?」沈府大家長沈德瑞慇勤招呼,將蓋杯向那名貴客推得更近。
「貴府涉及的生意種類真多,各行各業都包括了,其是令玄某大開眼界,佩服、佩服。」他抱拳供了供,斂去眸中過分銳利的光芒,錦炮軟靴,束髮佩玉,舉手投足間有富家公子的傲氣,也有一股讀書人的斯文。
「呵呵呵……去公子太謙虛了。來來,喝茶,咱們邊談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