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克——你是銀毛虎!?」展煜微震,道出男子在江湖上的稱號。
霍希克沒做回應,只深深凝視著笑眉,渴望她是投入他的懷中,而非靠在別的男子身畔,這般難以駕馭的狂情渴慕,連自己亦不能信服。
「在下展煜,這位是我義妹。」他亦是男人,在這異族高大的男子眼中,明顯地分辨出其中的意味,針對一個姑娘展現出的興趣。
「閣下前來,所為何事?」銀毛虎出現在關中,在華家棉產範圍,他不得不疑雲暗生,知事情必有蹊蹺,近來河西走廊出了亂子,他多少聽聞。
「煜哥,他、他——」他的名號如雷貫耳,經提醒,笑眉這才想起:錄毛虎霍希克。她聽過許多關於他的事跡,有褒有貶,說他性情古怪狠厲,行事看重利益,然一旦最諾,矢志必達。下意識打量他的頂帽,她忍不住要去猜想,包裹在裡頭的髮絲是否真如傳聞,每絲每縷都流轉銀白光輝?
她罵他是偷馬賊,他笑。
她要狼犬咬他,他八風不動,乖乖地讓黑仔和花斑佔上風。
她心驚他胸膛上的傷口,他卻無所謂地聳肩,任血滴淌。
她心直口快說了不好的話傷他,他不怒反笑,逕自地瞧著她不放。
是古怪極了,可是狠厲?嗯……笑眉恍惚想著,不懂那些人為什麼用這個字詞形容他?
此時,主人一個眼神示意,石龍輕跑過來,霍希克二話不說翻身上馬,對展煜視若無睹,目光真切地鎖在笑眉臉上,嗓音低沉中夾入誓言——
「姑娘,我們會再相見。」
在笑眉尚不及反應之際,他忽地傾身,迅雷不及掩耳取走她發上唯一的珠飾,是一朵手工打造的小紅花,含苞待放的熱情,他握在掌心。
「你!?」笑眉一愣,抬手摀住發頂,眼睜睜見自己的玩意兒落入他手裡。
「還來!」他、他什麼意思啦?怎麼可以這樣?煜哥都瞧見了!
霍希克大笑,雙腿踢著馬腹,駕地一聲,灰馬已衝上丘陵線,載著他消失在夕陽西下的那一端,風中還隱隱約的迴盪著他豪邁的笑音。
「霍希克!」她跺腳,忍不住大喚,身手爽利地跳上琥珀,正打算追擊而去,去要回她的珠花,馬匹尚未掉頭,一邊小手已教展煜握住扯緊,硬是不讓她策馬狂奔。
「算了,笑眉。」他口氣雖說溫和,卻不容反駁。
「可是他、他搶我的東西啊!」這個無賴!打開始動地愛馬的主意,她可以不計較,誰知道他變本加厲,搶取她的珠花,雖是不值錢的玩意兒,可這口氣怎生吞忍!?這蠻子,半點也不懂尊重人!
「他喜歡你。」展煜看著她,唇邊隱著抹笑,有些憂鬱。
「什麼?」笑眉不懂,紅潤小臉罩在一層迷濛中。
「他喜歡你,你要當心。他不是普通人物,他真看上你,就一定會有所舉動。」
誰?誰喜歡她!?他?霍希克!?
不、不!她不要別的男子喜歡她,她只要、只要唯一的一個,不敢奢求的一個,屬於靜姊的那一個……
「煜哥,我、我……你別亂說。」她困難地了著喉頭,小臉窘迫,「我和他第一次見面,又沒談上什麼話,我還放狗咬他呢,他做什麼喜、喜歡我?」話及此,那張異族粗獷的臉龐閃過腦海,深淵似的眼瞳,深邃無比地瞧著人,她一顫,方寸熱熱的。
展煜不再多說,亦翻身上馬。
「走吧,回家了。義母和靜眉等著我們用膳呢。」
她瞥了眼那可惡男子消失的方向,下意識摸摸微亂的髮絲,和不聽話的劉海,聽見煜哥再次催促,終於掉回頭,用力一甩又重重一歎,將心頭亂七八糟的莫名感覺拋得遠了。
※ ※ ※
晚膳結束,笑眉摸進廚房,從糖罐中挖出結塊的精糖,悄悄地來到馬廄。
負責照顧華家馬匹的李大叔已不下百次警告兼請求,要笑眉別再拿糖「甜」死他的馬了,可是琥珀嗜食甜食,到得最後,她只得偷偷摸摸的,若教李大叔逮住,肯定耳根子不清靜。
今夜的月色很不錯,溫潤迷濛,可笑眉沒什麼心情欣賞,身於攀在木頭圍欄上,一手撫弄愛馬的皮毛,攤著另一隻手,讓琥珀舔食掌心的糖塊。
栗馬吃得津津有味,她看著、想著,竟羨慕起動物的單純,容易滿足呵……
「你最好了,少了人的七情六慾,就少掉許許多多的苦惱。」
心頭苦苦悶悶的,白日發生的事擾亂她的心湖,先是煜哥的事,那是她心底的秘密,不能教誰知道,靜姊這麼好,煜哥這麼好,她喜歡的兩個人若能成雙,那是再好不過了,她會笑著視福他們,即使心中疼痛,時間會為她撫平,因她有強壯的心靈,可以瀟灑轉身。
篤定了這一層的想法,她該要開懷,仍覺得不踏實,這種沒來由的不安定感全要歸咎於那個奪她珠花的異族男子。討厭!討厭啦!
姑娘,我們會再相見。
腦中閃過他誓言般堅定的話語,她呼了一聲。他們當然會再見,他搶她東西,對方不主動找來,她也會去尋他,索回己物。
想得正入神,她耳朵靈敏,聽見腳步聲朝此過來,心虛,以為李大叔巡視來了,趕忙翻過半人高的木頭圍欄,「噓……」還不忘安撫一整排的馬兒,她趕忙縮起身子躲在陰暗角落。
來的有兩人,煜哥和駱總管。笑眉聽聲辨人,唇微揚,本想跳出去大喊一聲捉弄他們,但兩人之間的對話卻吸引了她。
「這是這個月來第三次遭竊。」駱斌的聲音粗啞,有種特殊的磁性。「聽國叔說,事發前的傍晚,他見到幾個外族漢子在倉庫徘徊,上前詢問,他們掉頭就走,神情頗為怪異。」
「外族人?」展煜語氣懷疑。「可有瞧清是何族服飾?」
「國叔形容過,就我判斷,屬哈薩克草原族。」
「咦?哈薩克?我以為——」頓了一頓,好似思索著什麼,片刻,展煜聲音又起,「白日,我在東郊棉田附近的丘陵地遇上一個人。」